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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挂上电话后，我在公寓楼下的健身区占住个漫步机晃了大半天。耳边妈妈的担忧仍在，并没有随着电话的挂断随风而散，反越加清晰。
她一向不太看好我和艳然的恋情，到了要订婚这一步，更是热锅上的蚂蚁，四面爬不出我不听话的魔障。
“这个女人她太厉害，你不是她的对手，她会把你拿捏得死死的！”我甚至能想象得到妈在电话那头无论坐立都找不到舒服的姿势，她说话乱了章法，想起什么念什么，“......我们合不来的，阿玖，我和她合不来的，每次看到她我就浑身不舒服。”
我握着手机，连反驳、争辩都懒得，由她想到哪儿讲到哪儿。
她讲得累了，也察觉出我沉默之下的坚定，不可置信，难以接受地问道：“你是不是铁了心要和她一起？”
“如果你和爸都不愿意接受，我自己出面去完成订婚流程也是可以的。她会和她爸妈商量。”我应道。
事实上，我爸妈愿不愿意出面参与进来都不打紧要。她爸妈对我也不甚满意，我爸妈去，或者我去，走订婚流程，都不会得到好脸色。
“你又不是死了爸妈。”妈在那头语气冰冷。
最后我也拿不准她的态度。反正是个意料之中的局面。我和黎艳然，恋爱时遭双方父母反对，扛到了要订婚这一步，也没能接受到来自各自父母的祝福。
急躁，夹杂在夏夜的风中，悄然蕴着火，袭向我。
我从兜里掏出烟。热。天气太热，我拿着烟在空中挥舞，想象着能在空中触碰到火种，随意把它点燃。到头来，我也没用打火机把烟点上。尼古丁确实能缓和我心底无尽的焦躁，可是艳然很讨厌烟味。要是把烟点燃，上了楼她闻到味道，势必会有意见。我把烟放在鼻子底下，闻了又闻，然后奋力把它扔向不远处的低矮草丛中。
又在漫步机上晃了大半天，直到有个小女孩朝我这儿奔来，想和她爷爷一块儿在双人漫步机上玩耍。我很识趣，让出位置。老人家感激地向我比了个谢谢的手势。
九楼。九零一。是我和艳然租了三年的房子，很快也要成为我们的新房。艳然对这房子住出感情，她的自媒体事业也是从这里起步的，机缘巧合，前阵子合同到期，房东不愿再续租，透出想要卖房的想法，成全了艳然。

“既然打算做新房，怎么只写她名字？你没份？”当时听说这件事，我妈没有一点开心，只说些听上去在为我打抱不平的话。我无视话里话外的挑拨，直言道：“我出不起那么多钱买房，你和爸有吗？如果我们家有这意思，能把钱给到位——”

“这种话讲出去，我和你爸都不要做人。把儿子养到这么大，没像别人家的那样赚到钱孝敬我们，还要伸手问我们拿钱。说是找到个条件不差的女朋友，到头来房子连名字都不肯写上你的。”她企图将不满从电话那头直面泼到我脸上。
许多事都是不了了之的。
在我家，许多事情都是声东击西，指南走北，最后以各自找到制高点鄙夷对方收尾，不欢而散。是而，我妈的这番话，倒也没给我造成额外的烦忧。
钥匙转开九零一的门时，艳然的直播恰好落幕。我在玄关处听到她充满愉悦的声音：“......好啦！今晚的直播就到这里，非常高兴能和大家度过令人难忘的一晚。之后也要请大家继续支持‘艳说奇案’！期待下次与大家再次见面，拜拜！”我在镜头之外，瞥见她在手机前笑容洋溢地奋力挥手，然后她伸出手，关掉页面。
“呼。”她吁出一大口气，转动脖子，右手捏住左肩揉按。
她当然也听到我回家的动静，但她坐在原位上，蜷起一只脚，对我这趟出去和父母的交锋未呈成功之势早有预判，故意考验我的信心：“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不受父母祝福的婚姻大抵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在一起？”我脱鞋子，抓起除下的袜子，条件反射地走向放置在卫生间的一个小小的洗衣篓。
等我转身要出卫生间，却发现她无声无息、鬼一般地出现在卫生间门口，一脸肃穆和我说：“布玖，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听到恋人说这种话，我应该感到心潮澎湃，乘着她的话语飞上云端，享受她对我的爱恋。曾经，我是这样的。然而此刻，我难以再有类似的反应。
黎艳然这句话讲了太多次。
从我们确定关系不久，她时不时就要让我知道：我对她很重要。其中一个途径，就是这句轻易便能宣之于口的话。
“你是不是已经听腻了？”她微微蹙起眉头。
我走向她，把她拥在怀里：“这种话会听腻吗？”心里七上八下。生怕惶恐和疲惫破肚而出，让她看出破绽。
“这种话，刚开始听像喝奶茶，永远喝不够。听多了，就像往奶茶里兑了水，说一次兑一次，你现在还能喝到奶茶的味道吗？”她咕哝着在我怀里打有趣的比方。
所以听黎艳然讲话，不会腻的。
“布玖，我真的很喜欢你。”她再次告白，接着开始吐露在我接受范围之外的话语，“为了你，我陷入了循环，这是咱们第......啊，太多次了，我记不得这是咱们第几次走到一起了。”
“这又是什么新的捉弄我的把戏吗？”我苦笑着问她。
“你也不是第一次有这种反应。”她并没有因为我的不信任而感到生气。
“听起来很像那么回事。”我不想在卫生间里和她说话，拉着她回到客厅。她把我按到饭桌前坐下，自己也坐到我对面，“没骗你，你不关心我为什么会因为你陷入循环吗？”
“......为什么？”
她看上去十分泄气：“你的表情很敷衍。你觉得我在逗你玩是吗？”
“黎艳然。”我叫了她一声。
“干吗？”
“其实我也掉入了循环。”我坐直身子，直勾勾盯着她，“你信吗？”
她配合地绷紧身子，狐疑地审视我，最终翻了个白眼。
“看吧。”我托腮看着她。
她面色阴沉，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我的头发紧。我明白，最好不要再挑衅她的耐心和好心情。显然她今晚的好心情是直播顺利给的，我非要在这时候给她浇冷水，想不遭殃是天方夜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