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灯都亮了，路灯，店铺，饭馆，公交车站满是等候的乘客，行人步履匆匆，都奔着家的方向，远处是新盖的楼群，星星点点，灯火万家，看着就让人倍感温暖。

　　他们的房子离老院子挺远，已经到了三环边，这是一片新盖的住宅楼，是当时新兴的商品房，居民楼周围是一片荒地，都没开发好呢，以后买菜买东西大概不那么方便了，但是住进高楼的兴奋盖过了一切。房子在 10 层，也是这个楼的顶层，老太太这辈子第一次坐电梯，等电梯的门一关，忽悠一下，人有点失重，老太太“哎呦”了一声，拍拍胸脯，吓得够呛。

　　钥匙插进锁孔，门被拧开，打开电灯，里边别有洞天。房屋干净空旷，进屋之后，老太太对电梯的恐惧全部消失，她不敢相信这么大的屋子都是自己家。这是一个两居室加一个小客厅，60 几平米但是户型很好，安排的挺科学，面积利用得当，老太太的屋子朝向很好，窗户很大，向阳，床被放置在靠近暖气的地方。暖气已经来了，屋里得有二十多度。刘炀抱着付娇娇一间一间循环的看，大屋，小屋，阳台，厕所，厨房，看完一遍再看一遍。付朝阳说带孩子看那么多遍厕所干什么？刘炀说我从小就上公共茅房，我闺女不用去了。

　　旧家具被悉数摆进新家之后，屋子还是空，付朝阳说没事，等我回来打一套组合柜，再给我闺女重新打一套大床，让她随便爬。

　　刘炀抱着孩子钻到付朝阳怀里，“你这趟要去多长时间啊？”

　　付朝阳低头看着新铺的地板革，红底带着五星，很时髦，他琢磨片刻，说：“商量的是半个月，但是，我觉着不一定，还是打着一个月的谱儿吧。”

　　刘炀点点头，“那你一定常往家来电话。”就在前两天，付朝阳一咬牙，又花了四千块钱，给家里申请了一部电话。

　　“没事，你就在家照顾好孩子跟妈，你养我这么长时间，怎么也该轮到我了。”

　　房子 12 万，首付 4 万，付朝阳用大哥大联系了远在哈尔滨附近一个小县城的郭京京，借 3 万。郭京京也很仗义，直接打过来 5 万，让他好好置办家，等置办完了赶快收拾收拾跟他们走，活儿有的是，缺点就是信得过的兄弟。

　　付朝阳一面感念郭京京算的上很够朋友，一面想着自己拿人手短，以后怕是很多事要听人家的，他把自己卖给他们了。

　　刘炀去办停职手续的时候，同事们对她都很友好，她搬进新房子等于给人腾出了一套公房，别人对她的嫉妒也换了维度，她住大房子凭的是爱人能弄着钱，有了钱，劳教犯成了有本事，刘炀成了嫁得好。办了手续，刘炀想赶快走，不想碰见孙立文，一起卖票的小姐妹说，“他啊，走了。”

　　刘炀松了口气，没等她问，小姐妹跟八哥似的抢答，那天他老婆来车队找，疯了一样，后来说他是带个女的上外地做手术去了。这还没完，做手术那女孩的哥哥找到车队来，把他鼻梁都打折了。嗨，我那会儿还以为他将来能在区里当个小官呢，这回好，打回原形，不知道给调哪去了。

　　刘炀不知道说什么好，索性就不说了，反正这人跟自己再也没有关系了。

四十八

　　付朝阳对郭京京的评价是“又好又坏”。仗义是真仗义，对哥们挺好，但是说话没谱，张口就来，没什么实话，对哥们也不例外。

　　十二月底，郭京京给付朝阳拿出一笔启动资金，让他带演员后天晚上八点前到太原报到，车票跟场地都谈好了，到那自己找个旅馆就成。马上就到元旦，郭京京准备组织几场跨年演唱会，概念很前卫，搭配赠送美白安眠保健品，口号是“新年新气象，美成一道光”。横幅都印好了让付朝阳带去，付朝阳的嘴撇到后脑勺去，郭京京可真敢说啊。

　　自从付朝阳跟郭京京借了钱，他自觉在他面前矮了一截，也正常，等于成了郭京京的打工仔，老板预支工资，他没有不听话的道理。郭京京那边也并没有因为借了他钱就对他吆五喝六，他知道付朝阳对那些几毛钱成本卖大几十上百的保健品抵触，就同意他以演出为主，搭配赠送药品，心理压力能减轻不少。如此一来，付朝阳对郭京京就更什么都挑不出来了，他得感恩。士为知己者死，在他家里乱作一团的节骨眼给他解决燃眉之急，别说卖药，就是替人把假药都吃了也是应该。

　　等拿到火车票，付朝阳开始琢磨过味，从北京到太原一天一宿的绿皮车，全队十个人， 郭京京就给了他三张硬座，七张是无座，“知足吧，就这还是我让二甜夜里上火车站排的呢，你管别人呢，你坐着得了，剩下的两张你看谁顺眼让谁坐。”

　　刘炀给他收拾东西的时候眼皮一直跳：“你这把牢不把牢啊？”

　　“我一个男的，谁能把我怎么着？路上睡卧铺，到那住市里的宾馆，演出在长风剧场，市中心，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就是去带个队，回来把钱交给郭京京就完事，就是个跑腿的。”

　　“他借咱们那么多钱，能轻饶了你？”

　　“他人还是好的，就是有时候说话没谱，没事，我每天都给你打电话。”

　　“隔天打就成，电话费挺贵的。”

　　付朝阳说完端起水杯，水很烫，他脑子里想事把嘴烫了，他心里也没底，他也怀疑，从看见那三张硬座，就感觉这趟差肯定没郭京京说的那么顺。

　　他去之前就想好了，女同志尽量安排坐座，男的坐行李袋上，他在站前广场的报摊买了好几份晚报，实在没地方就坐地上，十多个小时呢，能舒服一点是一点。车从北京站出发，加他十人的演出队伍在候车大厅集合， 六女四男，付朝阳的三张票一下就分不匀了。

　　车是从东北一路开过来的，进到车厢里人已经满满当当，车厢里味道混杂，脚臭味，方便面味，有人抽烟，有人吃烧鸡，呼吸几口污浊之气，付朝阳差点要呕吐。他领头挤过人群，嘴里不停的说“座在前边，换一下，座在前边，换一下。”

　　三张硬座并不是正规的座位，是下铺改的，中铺被折起来，人坐在下边。付朝阳发现之后有点窃喜，六个姑娘那么瘦，挤挤能搁下了。

　　等到了他们的座位跟前，他又不高兴了，座位上已经坐了一个人，还是个孕妇，靠窗，脑袋顶在车窗上，那肚子少说七个月了。付朝阳还没说话，女人的丈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大哥，我媳妇这两天不得劲，站票实在站不住，让她坐会呗，到平遥就下。”

　　平遥比太原还远。

　　付朝阳皱皱眉头嘬嘬牙花子，“不是，大哥，你应该给她买张正经卧铺，你这硬座也难受啊。”

　　“是，这不是买不着吗？”男的说。孕妇适时发出两声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