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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徐北沉震住了，一时无言以对。

沈父一口喝干杯中酒，却并没有直接提他们离婚的事，而是从胸口口袋里掏出一张老旧的照片。

那是一张全家福，照片上小小的沈兰舒不过五六岁大。

沈父和沈母分别牵着她的手，画面定格。

“这张照片拍完后我就立马被派去执行任务了，她妈想喊我吃完饭再走我没听。”

“当时我总觉得，以后日子还长，总有时间陪她们母女。”

“可后来啊，就连我爱人去世那天，我都没能赶回来见到她最后一面，那时我才知道后悔，后悔因为公事太忽略家庭，后悔没能好好珍惜这个家！”

向来刚硬的沈父提到沈母时，眼眶不禁湿润起来。

他又给自己倒满酒，一口喝干。

“兰舒，我女儿的性子不像她妈那样温和柔顺，反而随了我，执拗得很，一旦决定的事很少回头。”

“当初她为了你，放弃了第一次飞行员征召，我就知道她是认定了你。”

听到这里。

徐北沉猛然一怔，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原来沈兰舒曾为了他为了这个家放弃了这么多！

他低下了头，声音嘶哑：“爸，对不起。”

沈父沉沉望着他，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这过日子，总有一方要退让，但过去兰舒为你牺牲得够多了，身为父亲，我尊重支持她的一切决定，你若是不爱她，就放手吧。”

“不……”

徐北沉紧攥着手，意识从未有过的清醒：“爸，我不想跟兰舒离婚。”

……

首都，山区。

浓烟滚滚，直升机盘旋于上空搜寻山火中的幸存人民。

这是沈兰舒入空军后的首次空中救援任务。

她坐在副机座位，目光落在下方，神色倏地一惊：“机长！山区学校里还有人！”

机长应声迅速将直升机往下降落。

“是解放军！”“太好了！是解放军来救我们了！”

十几名孩子当即哭着招手，他们个个脸上满是黑烟，在他们的身后，一名五六十岁的老师倒在地上，早已没了生息。

“快上飞机！”

沈兰舒放下直升机软索，将所有遗留在学校里的孩子送上飞机。

山火已经迅速往楼顶蔓延而来。3

此刻需要迫切离开，然而直升机却迟迟无法起飞。

“重量超载！沈同志，立马减重！”

“是！”

沈兰舒迅速将机上所有重物扔下。

可飞机依旧超重无法起飞。

眼看着浓烟即将淹没直升机，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扔下减重了，沈兰舒看着飞机上那一张张童真稚嫩的脸庞，下定了什么决心。

她弯下腰，笑得温柔：“孩子们，马上就要起飞了，你们得闭上眼睛才行。”

“好！”

这群孩子很听话地闭上了眼睛，不会看见等会她要做的事。

片刻过后。

前面的机长听见碰地关舱门的声音，随后耳机里传来沈兰舒说：“报告机长，减重完成！”

机长操纵起飞杆，螺旋桨呼啸转动。

救援直升机轰然起飞！

机长神色大喜：“成功了！沈同志，我们……”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机长回头看见舱内根本就没有沈兰舒的身影！

仿佛意识到什么，他透过机窗往下看去，神色大震——

“沈同志！！！”

只见沈兰舒正站在地面上，身影挺直坚定。

原来，最后在直升机上减的重量——是她自己！

……

一周后，盛北军区。

徐北沉刚执行完调去沪南前的最后一个任务。

他回来后，连军旅包都未来得及放下便匆匆赶去了政委办。

在他的口袋里，正放着一张去往首都的火车票。

他已经决定，沈兰舒要在首都当空军，他便调去首都同她一起。

这次，就换他来走向她！

推开政委办的门。

徐北沉大声道：“报告政委，我申请转调去首都……”

话说到一半却没了声。

他惊讶地看着政委今日竟穿了件崭新军装，胸口挂着所有勋章，这是只有在隆重事件下才会有的穿戴。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莫名的不安突然笼罩在徐北沉的心头。

政委却只是眼神复杂看他一眼，随后拿上军帽。

“先放着吧，在这之前，我们先去迎接一位烈士回家。”

徐北沉神色一凛，跟着政委一路走过去。

天色阴沉得很，全军肃穆站成两排，迎接天上盘旋的直升机。

而站在最前方的，是袖口系着白布的首长沈父！

可此刻的沈父头发全白，整个人苍老了不止十岁！

徐北沉心头陡然一跳。

这时，直升机落地，几名军人郑重捧着遗照和骨灰盒从飞机上走下。

喇叭声中随之传来悲伤而庄严的声音。

“一周前的首都山火救援中，她为救十五名孩子，不惜牺牲自己，葬身山火，年仅26岁！”

徐北沉怔在原地，心脏突然‘砰砰’地不受控制地急速跳了起来！

喇叭声几乎哽咽：“今日，我们以最崇高的敬意，在这里迎接沈兰舒同志，回家！”

徐北沉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怎么会听见沈兰舒的名字？！

就在这时，他终于看清最前方军人手捧的遗照，上面赫然正是沈兰舒的笑脸！

他们停在了一头白发的沈父面前，郑重敬礼！

一生铁骨铮铮的沈父抖着手接过骨灰盒，却再也控制不住，老泪纵横。

他抖着手摸过骨灰盒，像在触碰女儿冰冷的脸庞。

“兰舒，你永远是爸爸的好女儿！是人民的好女儿！你没有辜负党和人民的信任，爸爸以你为荣！”

轰隆巨响，雷声交加。

雨终于落下，喇叭中传来隆重的送别曲。

倾盆大雨中，全体脱帽致敬，声音响彻天际——“送别人民英雄沈兰舒同志！”

“沈兰舒同志，一路走好！”

第11章

耳欲聋的哀悼落在徐北沉的耳里。

他的脚步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有人上前来，给徐北沉的手臂系上白布，胸前戴上了白花。

身旁的政委推了他一把：“徐少校，你身为沈烈士的配偶，该上前去送她最后一程。”

走过去的几步路，脚下犹如有千斤重。

徐北沉每走一步，都觉得心如刀割。

直到如今，他仍然不想去相信，前不久还在跟他通电话的沈兰舒，此刻却待在了那小小的骨灰盒中……

沈父沉痛和他对上视线，将手中的骨灰盒递过来。

“北沉，你带兰舒回家吧。”

那骨灰盒的重量不到十斤，落在徐北沉的手里，却沉甸甸重如千斤。

他双手捧着骨灰盒，怔怔站着。

沈父不住摩挲着遗照，向来威严挺拔的身躯好似在这刻突然就倒了下来，语气沉重又哀痛：“她为国牺牲，我为她骄傲，可身为父亲我也有私心，若是早知如此，我是说什么都不会送她去首都的。”

徐北沉听着，眼眶也一点点泛起了红：“爸……”

一家人上次团聚吃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如今却已是天人永隔。

沈父擦擦眼角，最终只摆摆手，什么都没再多说。

仪式结束。

徐北沉回到家中，将沈兰舒的遗照摆在柜子上，心依旧紧紧揪起。

他的脑中此刻是一片空白。0

直到此刻，徐北沉总觉得自己恍若在梦中。

他怔怔望着那张遗照。

遗照上的照片是沈兰舒入军报道时拍的，她笑得灿烂明媚。

这一刻，徐北沉却突然记起，自己和沈兰舒竟然除了结婚证上的那张合照之外，便找不出任何一张合照来了。

那些原本被忽略的记忆在这时突然窜起。

徐北沉记起来，曾经沈兰舒也提议过要去照相馆。

可被他毫不犹豫拒绝了，他总觉得照片这种东西没什么意义，没必要留。

此刻回想起来，心脏就仿若被狠狠刺了一刀，痛得发紧。

这种情绪在他指尖触碰到口袋里的那张去首都的火车票时更加浓烈。

徐北沉看着那张火车票的出发日期，眼底通红一片。

悔意如潮水涌来，将他吞噬。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不能早些明白过来？

他又记起，沈兰舒最后跟他说的那通电话，她问他有没有把她当爱人。

当时的他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羞于表达爱意。

到最后他甚至连一句‘对不起’都没能跟她说出口。

这天晚上。

徐北沉就这么抱着沈兰舒的骨灰盒在椅子上坐了一夜。

早上政委过来的时候，看见他满脸憔悴和下巴处的青色胡茬时神色一诧。

徐北沉神色间却像是无事人一般，他问：“政委，有什么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