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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舜仰头瞧着虞千婉犹豫，他觉得不大合适，依着虞千婉的脾气，明早醒来要是知道肯定会大发雷霆。事情闹到如今这局面，就算从他内心来讲是十分期待的，但是他也不愿看到虞千婉伤心难过。

可是梁国平就在旁边看着，墨舜一时间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晚上梁国平喝郭浩洋喝了点酒不能开车，只有他滴酒未沾。

墨舜开车送他们父女回家，女大避父，梁国平毕竟有些不方便，他将墨舜领到二楼虞千婉的房间，自己去拿了条用温水ʝ浸泡过的毛巾递给墨舜，说：“晚上还要麻烦你照顾她，要有什么事，我就睡在楼下，你过去喊我就行。”

虞千婉从回来到这会儿就一直沉睡着，只是人没什么知觉，酒品其实还算不错。怕打扰她休息，屋子里就开了盏床头灯。墨舜接过毛巾给虞千婉擦脸，他暗叹口气，对梁国平说：“爸，您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时间不早了，您早点回房休息。”

梁国平往房门口走，人已经走到楼梯口又去而复返，他斟酌片刻喊蹲在床边背对房门的墨舜，说：“那个从周……我现在年纪大了想找个人搭伙过日子，你汤阿姨是个苦命人，二十几岁丈夫就去世，自己一人把她儿子拉扯大，人实诚没什么心眼。不过孰轻孰重我拎得清……这点你们尽管放心。”

梁国平说得隐晦，但他相信墨舜能听懂，墨舜也确实顿悟他话里的意思。他这话与其是对自己说，不如说是向虞千婉保证，他即使再婚也不会损害虞千婉的利益。

经济层面的，墨舜相信以梁国平的手段，肯定早做了其他准备。

可惜，虞千婉最在乎的恐怕不是这个。

墨舜扭头看了眼安静睡着的虞千婉，她这几日精神不太好，此刻躺在那儿明显能瞧出脸上倦意。他点头对梁国平讲：“爸，我知道的。”

梁国平蹑手蹑脚走了，走之前还把门替他们关上。

昏黄色的灯光下，墨舜低头怔怔看着虞千婉右手背上的疤痕，当时伤口太深，即使过去这么多年，仍留下道浅浅的痕迹。

墨舜在卧室的沙发上坐了一夜，中途给虞千婉喂水，她迷迷糊糊喊渴，连身边人是谁都没有看清。早晨天空微微泛白时，虞千婉人终于醒了，她头疼得厉害，一直捂着额头。

等她抬起头，才看到卧室的落地窗边坐了个人，那人撑着胳膊倚靠在沙发里打盹儿。虞千婉吓了一跳，低头看了自己身上，穿的还是昨晚那身衣服，又环顾四周认出这是自己的卧室方勉强松口气。她掀开被子下床，走过去推了推窝在沙发里的男人：“喂，醒醒，你怎么在我家？”

墨舜几乎一夜没阖眼，直到半个小时前才眯了会儿，人一疲惫就容易进入深度睡眠。虞千婉喊他好几声，墨舜终于有点反应，脑子还没完全清醒，慌忙从沙发上站起身说：“你要喝水？我去给你倒。”

虞千婉被他这副手足无措的窘样逗笑，她头还疼着，不停按压太阳穴，扑哧一笑歪着头睨他：“你睡傻了？说什么胡话？我问你怎么会在我家？”

这可不像她。

她心情看起来不坏，其实她昨晚面对汤秀梅也没有太失礼。或许是职业病的缘故，墨舜却难得拧起眉看她，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虞千婉不自在地撇开眼，她走过去拉开窗帘，低头往下看，说了句：“老梁这么早就起床，天天伺候他那些花。”

墨舜将昨晚发生的事说了，同时将回家后梁国平的话重复了遍告诉她，她点点头：“挺好的。”

剩下的她什么都没说，甚至都没质问一句。

墨舜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问她：“你头疼不疼，我再去给你泡点蜂蜜水？”

虞千婉不吭声，她盯着楼下的梁国平，隔了许久对墨舜讲：“你说如果我现在告诉我爸咱俩假结婚的事，他会怎么样？”

墨舜看她，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算了，我可不敢冒这个险。”她又将窗帘重新拉上，面无表情过去开门，“一会儿我给你结账。”

两人在梁国平这儿吃完早饭又呆了会儿才走，梁国平留他们在家吃午饭，虞千婉跟他玩笑：“爸，我要和从周去约会，你难不成也要跟着一起去？再说今天周末，你不找汤阿姨出来吃饭吗？”

梁国平老脸被她说得臊红，佯装生气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

他想想又拉了虞千婉到一旁说话：“昨晚我跟你汤阿姨说过，这个结婚证我们暂时先不领。”

虞千婉却说：“我也没反对啊，您可千万别多想，这些年您一个人也怪不容易的。现在我结婚了，你身边有个人陪你、照顾你我也放心。”

梁国平清楚虞千婉这话有几分赌气的成分，但他仍对此感到欣慰，感慨道：“你也这么大，结了婚再生个孩子，我这辈子就没什么遗憾，你俩挑个日子去把结婚证领一领。”

虞千婉看眼墨舜面不改色“嗯”声，又笑说：“我是真这么觉得，昨晚就是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您和汤阿姨要去领证的话提前告诉我，我去给你们当个见证。”

知道一切的墨舜站在父女俩不远处安静地看着他们你来我往，互相劝对方去领结婚证，轻声叹了口气。

虞千婉昨晚喝了不少酒，虽然过去十几个小时，但谁也不能保证她体内酒精已经代谢掉，走的时候还是墨舜开车。她将昨天的出场费用转给墨舜，又顺便看看自己和墨舜的转账记录，满脸心疼地对墨舜说：“再这样下去，我迟早要卖车卖房变成穷光蛋不可。”

车停在红灯前墨舜扭头看她，试探问：“要不我给你打个折？”

“你就别替我操心，你自己工作找到了没有，我们这个协议可是只有半年，你要靠我这个钱生活迟早要喝西北风。”虞千婉说，“老梁现在老房子着火，只怕要不了多久就顾不上我。”

墨舜听得嘴角抽搐，他默了会儿说：“你爸还是最在乎你。”

第九章 职业道德

虞千婉隔着车窗望向远处的人群没吭声。

墨舜将车直接开到虞千婉家楼下，他说自己会坐公交车回去，虞千婉听了财大气粗给他多转过去五十块钱，说：“这么热的天，挤什么公交啊，你自己打个车回去。”

大概在虞千婉心里就没有钱不能解决的事。

墨舜收下钱，虞千婉原本以为他要直接走人，没想到他却站在原地没动。她挑了挑眉，问：“怎么，还有事？”

“你衣服扣子开了。”墨舜说。

虞千婉愣怔住，低头看自己胸前，衬衫扣子只在底下扣紧一颗，下摆打结露出小半截腰线。虽然这样不该露的什么都没露，她里面还穿了件短吊带的，虞千婉确定墨舜是没话找话，捂着胸口骂了句：“神经。”

当然墨舜有没有精神问题虞千婉不清楚，她自己恐怕真是有点毛病。

虞千婉什么都不想干，又在家里窝了四五天，终于决定出门。她随便将头发扎在脑后，轻车熟路将车开进大厦的地下停车场，然后乘坐电梯直接到达二十三层。

这层楼占地面积不小，总共就只有一家机构，大约一年前的时候，虞千婉来过这里几次。

这是家心理咨询室。

有段时间虞千婉的心理状态很不理想，那时候她带了半年的学生在家发生意外，具体怎么回事虞千婉也不清楚。据孩子自己所说是家里来了亲戚，她爸妈想让孩子在亲戚面前“露一手”，在没有任何热身和保护的情况下，孩子贸然练习下腰摔倒，导致神经遭受损伤。

法律意义上来讲，虞千婉和工作室并没有任何责任，连法院都不支持对方的赔偿诉求，但悲伤过度的父母直接将气撒到了虞千婉的身上。她车子被人砸坏，家里电子锁也难遭厄运，有次出门时甚至被学生母亲浇了一身粪。

虞千婉私下去看过小姑娘，原本活蹦乱跳的女孩如今只能借着助行器走路，如果要恢复自主行走，还要经过长期艰难的康复训练。小姑娘什么都不懂，还天真懵懂地问虞千婉：“梁老师，我什么时候能去上课？”

小姑娘真的很喜欢跳舞，假如只是虞千婉自己，肯定要跟对方死磕到底，可看到小姑娘这样，虞千婉最终还是选择跟学生父母和解，人道主义赔偿了对方十万块。

上午九点半，虞千婉在机构前台的引导下推开门，房间里坐着位三十来岁的女人，她穿了件花衬衫配着黑色西装裤坐在沙发上。

虞千婉在门口将手机调至静音模式，女人站起身给她倒了杯水，邀请她坐下。即便两人见过几次面，对方也没有要跟她寒暄的意思，开门见山问她：“今天想聊点什么？”

虞千婉却沉默了，她低头喝水不开口说话，女人也不催她，只是适时往她面前的纸杯里又添了点水。

两人一直维持着这种沉默的状态许久，让虞千婉觉得安心的是，即便是这种人际交往大忌，格外安静的场景下，自己也不会产生焦虑的情绪，显然女人是个极其专业的心理咨询师。

她思考十几分钟才开口，问女人：“你觉得有永恒的爱吗？”

这样天马行空，过于理想化又抽象的问题，一般人很难接得上话。

女人想了想，在纸上画了个虞千婉看不懂的图案问她：“你是指哪一方面呢？父爱？母爱ʝ？友爱？伴侣的爱？或者是你自己对事物的喜爱？”

她问这话时，一直在仔细观察虞千婉的面部表情。

虞千婉尴尬笑了下，模棱两可说：“都有吧。”

“那现在如果要探讨某一方面的话，你更愿意谈谈跟谁的关系？”

虞千婉又低头想了半天，说：“我妈去世得挺早，那时候我刚小学毕业，开始还没闹懂生死是怎么回事，在火葬场的时候，我爸突然红着眼跟我说‘穗穗，你以后就没有妈妈……只有爸爸了’，我才隐约明白我再也见不到她……”

女人说：“我从你的话里听出，你父亲和你母亲的感情应该很好。”

虞千婉回答：“对，他们关系挺好的。”

“那你和你父亲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