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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的……丝丝不会死的。想当初，她是为了帮他续上命，这才来了谭家。

要短折而死也是他该死……丝丝不会。

他想着，又捏了捏她垂在身侧的手，冰凉。

谭景昀更加慌了：“丝丝，你冷不冷？我、我给你……我们盖上被子，我给你盖好，你就不冷了。”他一面语无伦次地念叨着，手下一面扯过一张薄毯，哆哆嗦嗦地抖开了，搭在她身上。

毯子盖好，他把许丝柔的手合在掌心里，轻轻替她呵着手。

温暖的气体积聚在手心间，有一瞬间，他真的似乎觉得许丝柔的手渐渐暖和了过来。而且她的眼睛也睁开了，虽然只一道缝隙，但谭景昀看见了，她是努力地看着他的。

“丝丝？”他脸上浮起一丝微笑，见她双唇微颤，把头凑过她唇边。

只是这丝微笑很快又凝固住了——他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这会不会是所谓的回光返照？是不是她最后要对自己交代的话？

他几乎无法抑制身上不断的颤抖，强咬着牙。

听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昱之哥。”

“在，我在。”他抓着她的手直抖，而自己浑然不觉，只是低头，拿手指抹了抹她冷汗遍布的脸颊。

他的手上沾着血，一抹，更加狼狈。

许丝柔吃力地咧嘴，朝他笑了一笑：“这次，我是不是……要死了？”

谭景昀低头看着她。

月色的映照下，什么透明的液体落在了许丝柔的脸侧。他拿手指一擦，才发觉是一滴水。

谭景昀有点奇怪，不知这水渍何来，但还是把这滴水珠抹掉，温声安慰她：“别瞎说，我这就带你去找庄逊，西医大夫什么都能治，丝丝……”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变了调，他把人又往怀里拢了拢，埋头在她颈窝里，不让她再瞧见自己的眼泪，“别、别丢下我。”

“可是，”许丝柔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一只手来，搭在他脖颈处，“不能给你生孩子了，你会怪我吧？”

“不会。我不是非要孩子，我只是怕没了孩子，你也会走。”他抓住她的手，去摸自己的心跳。

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的血、自己的命都渡给她。

“那……如果我还能活，你放我走好不好？”

第217章 只有她

谭景昀的心跳蓦然停了一拍。

他忽然反应过来，许丝柔今晚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此刻说出这句话。

她是在胁迫他——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胁迫他。

他合上双眼，认真地想了想。他自以为自己从不是能够轻易受人挟制的性子，即使是方玉珊，也从未从自己身上讨到什么好处。

但只有许丝柔……只有她罢了。

“好。”谭景昀感觉掌心那几根手指又凉了几分，使劲儿攥得更紧了些，答应道。

可话说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哪里有声音，分明只是呼了一团气而已。

许丝柔听见了。

即使他的声音那样小，那样轻，她也清清楚楚地听见谭景昀答应她了。

血液滴滴答答，从她的身体里流逝。许丝柔像是耗尽了最后的能量。终于倒在谭景昀的怀里。

她面目安详平静，像是睡着，但比睡梦中的神态更要放松，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安慰的笑容。

“丝丝。”谭景昀的气息失了节拍，颤抖着声音连连催问，“王叔，快、快到了吗？”

许丝柔醒来是在一个清晨。

正是初夏，医院庭院里的一棵树枝繁叶茂。六点多钟，枝头已经站着早起的鸟儿。

朝阳映照下，浅金色的雾霭里，是医护人员身着白大褂，来回穿梭在各个病房间的身影。

许丝柔下意识地想掀开被子，可手刚刚一抬起，便察觉自己手边还睡着一个人。

她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了半晌，方才认出那是谭景昀。

大约是因为一直守在她的床前，没来得及好好梳洗过，他的头发有些蓬乱，领口上还沾着些血渍。

趴睡的姿势，使他宽阔平直的肩部线条松懈、卷曲下来。两臂交叠于身前，整个人都好似一个灰秃秃的小山包。

她的手不禁再次抬起，轻轻抚了抚他脑后凌乱的短发。

谭景昀睡得很熟，对这一切无知无觉。

许丝柔摸了两下，便停了手。

她恍惚想起送她来医院的路上，两人的那番谈话。

也不知如今他还肯不肯认。

怀着这一点无名的忐忑，她重新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谭景昀又大约睡了一个多小时。

他做了个梦。梦里，许丝柔站在悬崖边。她就那么深深地望着他，字字句句都是威胁:“谭景昀，你若是不放我走，我今天就从这里跳下去。”

他一犹豫，山崖边的那道白色身影便像一只蝴蝶一样，从岩缝间飞了下去。

他浑身一阵战栗醒了过来。

这才看见，梦里那毅然决然扑向悬崖边的人儿，此刻正垂眸看着自己。

她的目光平和而安然。

谭景昀那颗七上八下的心，也因她的目光渐渐安定下来。

“昱之哥，你醒了。”她的气力弱，声音也很小。

谭景昀愣了一瞬。

这话似乎该由他来说才是。

但只要人是平安的，他也没什么可计较的了，所以点了点头:“嗯。”

两人默默对视了几秒，倒还是许丝柔先开了口:“多谢你及时送我来医院。要不是你，我想我早就……”

谭景昀在心里自责，若不是他，她哪会弄到大出血这地步？

当即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别谢我，你还是怪我吧。”

一面看着腕上的手表，一面起了身:“你有没有胃口，想不想吃点什么？我叫人准备好了送来。”

许丝柔别有心思，便摇了摇头。

谭景云睡的腿有些发麻，扶着椅子站在床边，略微伸展了一下。

瞥见她若有所思的目光，便明白了:“饭还是要吃的，有什么事饭后再说。”

第218章 上楼休息

红豆糯米粥里放了几只枣。

枣子都熬化了，抿开略含药香的皮，里面是果冻一样甜润软糯的果肉。

许丝柔一面拿一只小勺把粥往自己口中送，一面看谭景昀从王叔手里接过了一只小箱子。

他把箱子打开，一一取出里面的东西来给她看：“这是几张房地契，有从前你父母那处的，还有余江道和伦敦道上的。这里是给你的城里两家洋行和十五间商铺，柜上都是用熟了的自己人，都可信任。小仓库的钥匙，往年家里给你置办的一些首饰，我都叫人收拾好了……”

看那箱子里下面一层堆得满满当当的黄鱼儿，许丝柔伸手，按住了谭景昀的手臂：“昱之哥。”她故意叫了停，向他摇了摇头，“我不要这些。”

谭景昀捧着箱子的手轻轻一拨，把那箱子“啪”地一声合了起来。

他半低着头，叫人看不出他的神情，只能听见他絮絮地说着，像是说服，更像是嘱咐：“世道乱，以后一个人过日子，有钱傍身总是好的。这些你要是不愿意要，今后存起来交给后辈也好，送人做些小慈善也罢，都由你。我只是……尽一点心。”

这话让许丝柔无言，只能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另外，妈让你一定在家养好身体，再搬出去。”

老太太发了话，许丝柔怎么也不能违抗。

只是两人之间好像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话题了，谭景昀起身来，站在她床头半晌，把她的侧脸看了又看，到底还是没有忍住，问了一句：“我以后还能偶尔去探望你吗？”

“当然可以。”许丝柔的声音很低，“你毕竟还是……我的哥哥。”

哥哥？

多讽刺的称呼！他算是哪门子名不正言不顺又毫无血缘的哥哥？

周身的阵阵痛楚中，谭景昀忽而恍惚记起这是自己从前为了同她保持联络而巧立的名目——如今从她口中说出，只让人觉得分外疏离。

本就痛到快要让他喊叫出来的那颗心，被这一声“哥哥”又死死捂住了。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却似个哑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只好苦笑着点点头，瞧着天花板那雪白到发青的灯光，叹了两声：“对、对。我还是你的哥哥。”

他仰起了头。

漆黑的鬓角仿若墨画刀裁成的，顺着那乌黑鬓发往上看，眼尾的一点粉红浅淡得几乎要看不出了。

许丝柔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说话，默默低头又喝了一口粥。

这粥，有些烫。她想。

西医院里，床位是很紧张的。即使是许丝柔这样的重病患，往往也住不了几天，病情一稳定，医生就会提醒病人及时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