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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榭

书案前，江亦淮随手拿起一本公文，一封信却掉落下来。

他愣了愣后才想起是那日桑雪给的，只是自己交给小厮让其先搁到一边。

江亦淮犹豫了会儿，俯身拾起打开。

里面露出了三样物件：一封桑雪亲笔的和离书、一枚他赠予她的玉兰簪和两人大婚时的龙凤贴。

他手微微一颤，呼吸也随之乱了几分。

江亦淮展开和离书，上面竟只有短短的几行字。

“北国310年，初嫁入侯府，妾想伴夫君岁岁长相守。”

“北国313年，夫君征战受伤，妾担心到寺庙诵经念佛。”

“北国314年，侯爷凯旋归来，却一面都不愿见我。”

“北国317年，得知侯爷有心悦之人，我愿成全。”

最后一句：“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

江亦淮心口一刺，攥紧了信，这算什么？

他本欲撕了这信，但不知为何怎么也下不去手。

良久，江亦淮将三样物件又放了回去。

他要等桑雪回来的时候，亲口问她，到底耍什么花样。

合上信封后，江亦淮也没了看公文的心思，起身走出了房门。

不想恍惚中走到了桑雪居住的小院。

自桑雪走后，这个院子再没人来过。

江亦淮望着空荡的屋檐，袖中的手慢慢攥起。

桑雪在时，院门口总会挂只灯笼。

丫鬟说她是怕晚归的他去书房时看不清路。

江亦淮眸色微暗，轻轻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正房内一片漆黑，冷风吹着淡青色的床幔，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苍凉。

他点上烛火后，才觉心头的压抑感散去。

借着昏暗的灯火，江亦淮环顾周遭，目光霎时一震。

内室之中，每个地方竟都贴满了纸条，上面写的都是关于他的日食起居。

他取下一张纸条，指尖轻颤。

“卿珩每日的被褥都要换一遍，莫要忘记。”

“亥时，卿珩会看书，要提前备好暖手壶。”

“今日不要忘了备好卿珩爱吃的糯米酥。”

“卿珩戌时三刻回府，记得在院门点灯。”

……

看着这些纸条，江亦淮的心慢慢揪成一团。

桑雪为何要将这些小事一一罗列站在房里？

烛火摇曳，江亦淮缓缓躺下床，摩挲着冰冷的褥面，胸口一片沉闷。

不知不觉，他就这么合衣睡去。

直至惊醒之时，江亦淮满头冷汗地坐起身。

他喘着粗气，眼底还有未褪的惊慌和惧意。

他又梦见桑雪死了……

这一次梦更加真切，梦里桑雪死在了湖边，死前还在哭。

江亦淮强压下心尖的刺痛，揉了揉眼角后唤来夜七。

“有她的消息吗？”

夜七摇头。

江亦淮看了眼外头渐亮的天，嗓音低沉：“你快马去江南，把她带回来。”

“是。”夜七就要离开。

江亦淮想到什么又叫住了他：“告诉她，只要她回来，她要什么本侯都给。”

待夜七走后，他起身行至妆台前，看着木梳出了神。

他不明白桑雪到底在闹什么，这些年来府中一切事务他都交给了她。

可以说，整个府邸的一切都供她享有，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

可江亦淮不曾知道，桑雪嫁来侯府七年，吃穿用度皆用自己的嫁妆，从未拿过府上的一分一毫。

十日后。

夜七只传回了一封信，信中只有寥寥几字：侯爷，夫人不在江南。

第十章 魂归

自从收到那封信后，江亦淮便每晚都从噩梦中惊醒。

梦到最多的便是桑雪死在雪中，要么就是看到她落泪的模样。

在梦里，他从未见桑雪笑过……

五日后。

校场营账。

巡逻完一圈将马交给随从后，江亦淮回了营账。

一踏进，他便看到上官楠正等在帐内。

“你怎么来了？”

上官楠拿出几本公文递了过来：“卫侯还是自己看看昨夜批阅的公文吧。”

江亦淮接过翻开一看，只见落笔处竟写着：桑雪！

他愣了很久，反应过来后才重新用朱砂笔划掉名字，重写。

上官楠看着他未青的眼睑，问了句：“卫侯这是还没把夫人哄回来？”

听到这话，江亦淮手一顿：“她才不值得本侯浪费心思。”

自己身为北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常胜将军，又是皇上最器重的外姓侯，才不会为了个女人低头。

然见他紧拧的眉，上官楠也只是无奈附和：“那今晚便到楼船一聚，我做东。”

江亦淮没有出声，算是默认了。

平阳楼船。

今夜，已是江亦淮光顾的第五十天。

也是桑雪消失在他世界的第八十二天。

再过九天，就是整整三个月了……

成婚七年，他除了去打仗，从未与桑雪分离这么久。

就算是在外征战，桑雪也会让人快马加鞭送来家信。

江亦淮还记得新婚后一年的战役，粮仓被丹蚩烧毁，全军断粮三天，外界都传言自己会败。

桑雪担心之余竟还女扮男装，带着小队人马冒险带来粮食，就为让他无后顾之忧。。

而现在，她好像真的铁了心不回来了。

江亦淮将一杯又一杯的酒饮下，没一会酒坛就见了底。

谢婉姚见状，起身让小二又送上来一坛新酒：“卿珩，你平日政务繁忙，如今得空放松也好。”

闻言，江亦淮不由得想起了桑雪。

其他女人都是会顺着他的心意来，而她不同，她不准自己多喝。

她时常说：“臣妾想与夫君相伴到老，夫君要爱惜身体才是。”

江亦淮捏紧了酒杯说，想要将桑雪的声音扫去。

上官楠见他日日这般豪饮，忙劝道：“美酒虽好，可贪杯伤身。”

江亦淮充耳不闻，反而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现在不喝，等桑雪回来便没机会了。”

此话一落，室内顿时陷入死寂。

谢婉姚布菜的动作僵住。

自己虽在丧期，但日日露面陪他来这男人的酒宴，他却还想着桑雪。

上官楠啧了声：“我看这次你还是亲自去江南一趟，服个软，指不定就随你回来了。”

服软？

江亦淮眼底掠过丝不屑。

当年他深陷敌营被敌军包围都不曾服软，如今又怎会给一个女人服软？

日将暮，江亦淮才带着几分醉意回了侯府。

刚下马车，他便看见夜七等在府门口。

桑雪也回来了？

霎时间，江亦淮的意识清醒了几分，连同眉眼间都多了分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喜悦。

“她回来了？”他故作冷沉问。

夜七低下头，半晌才支吾出声：“祁夫人来了。”

江亦淮愣住。

云知画？她怎么会来上京？

带着满心的疑惑，他踏进了府邸。

一进去，江亦淮就看到身着粗布衣的女子站在前厅内。

看着那抹背影，他心瞬时一沉，不安涌上胸口。

江亦淮还未询问，云知画便转过了身来。

她眉眼憔悴好似几日未眠，头上除了一朵白色绢花再无其它，而手中还捧着一牌位。

江亦淮一看，上面竟写着——家妹桑雪之位！

短短几字，如荆棘死死缠住了他的心，刺痛入骨。

这时，云知画沙哑的声音如风扫过偌大的前厅。

“家妹福薄，受不起侯爷夫人之位，故求侯爷休书一封，好让家妹魂归江南……”

第十一章 生死相离

魂归江南。

这四个字让江亦淮心头一震，墨眸幽冷：“这又是她想的主意？”

上一次是代笔要银两，这次直接让亲人带着牌位来要休书。

桑雪为了和离倒真是什么都做的出。

云知画听闻这话，眼里的悲痛再也抑不住：“家妹嫁给侯爷七年之久，你身为她的夫君还不了解吗？”

她看着眼前冷眼以对的男人，只替妹妹感到不值。

江亦淮长袖里的手微微攥紧，云知画的话让他心一窒。

脑海里，桑雪的声音又响了出来。

“夫君，妾知你这几日睡不踏实，便道衡山庙求了安眠香。”

“夫君，家里有妾在，您可安心为国守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