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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也是，谁生来没有家人呢？只是可怜小小年纪苦了这孩子。

只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她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崖生，或许这世上很多人都不是坏人，这世间自有公平，种下什么因，就有什么果。”

崖生看着她，眼神变得有些不一样：“这世上的公平会给寻常百姓吗？”

宋意禾点点头：“那是自然，崖生，这个世界会好起来的。”

人不会一直都苦，苦尽自然甘来，这个世界若是没有公平可言，那便是它病了，可是即使是病了，也总会有人来治，只是需要时间罢了。

……

今夜的月亮只弯出了一条缝，可是星星却很璀璨。

宋意禾爬上屋檐，坐在上面看星星。

明明星星很远，可是好像越看便离得越近。

忽然，底下听见酒壶轻响了一下。

宋意禾看下去，正好瞧见顾长盛在底下正望着她。

对上她的眼神，顾长盛似乎是有些尴尬：“陛……陛下……”

宋意禾对他微微一笑：“顾二公子，我现在不是陛下，你若是想喝酒，便上来吧！”

顾长盛的眼神亮了一下，顺着旁边的梯子就爬了上来。

他手上还是两壶酒，其中一瓶递到了宋意禾跟前：“唯……那个……”

宋意禾接过酒，明白他心里的不自在：“你还是跟从前一样，叫我唯兄吧，没关系，这里没有旁人。”

顾长盛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真没想到，唯兄还能愿意跟我一同喝酒。”

宋意禾看着他，笑中带了一丝苦涩：“顾二公子，你是没想到，帝王居然也能爬屋檐，还日日喝得酩酊大醉吧？”

顾长盛愣了一下，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宋意禾才继续道：“其实，我少年时便经常这样，只是后来做了帝王，这些事便统统不能做了。我的生活从快意纵马，一下变成了每日数不清的折子，还有那空荡荡的长乐宫。”

皇城的孤寂是没有人能比她更加感同身受的。

她知道，她真的不得不又重新回到那个牢笼中了。

“你知道皇城有多冷吗？它会把所有的明热都一点点耗尽，把身边的所有人都疏远，最后只能剩下一个孤家寡人。”

顾长盛从未如此安静地听人讲过这些话，只是看着宋意禾有些出神。

原来世人眼中的帝王是如此模样，花一般的年纪，却要被迫长大，去承担这个天下。

比起他这个什么都不用管的纨绔子弟来说，差距着实大了些。

宋意禾喝了一口酒，眼神悠远地看着前方一片漆黑的夜：“我不想回去，回去面对那空荡无际的世界，可我，别无选择。”

顾长盛端起酒，轻轻碰了一下她的酒壶，然后仰头喝了一口：“如果你要回去，我陪你。”

第三十一章 长乐无极

夜色寂寂，房间里盈斥着一股淡淡的酒味。

宋意禾躺在床上，呼吸平顺，好像是睡着了。

岳叙白轻轻推门进来的时候，带进院中一股淡淡的桃花香。

他走到床边坐下，屋子里只剩下一盏灯，房间有些昏暗。

看着她的睡颜，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那是座囚牢，你不会开心，可我如今知道你的选择了，我不拦着你。对不起。”

爱始终是种自私的东西，他从有记忆开始，便不断有人告诉他，这个世界上，女帝便是他的使命，是他付出一切代价都要守护的人。

其实，百姓于他而言没有宋意禾的快乐重要，只是他太过执拗了，从来没有问过她的选择。

变成如今这个地步，他始料未及，却又只能这样接受。

“我做好了一辈子守着你的准备，你相信我，这一次，只要我在，我绝不让你孤独。”他的声音很轻，一如年少时的明柔。

宋意禾翻了个身，眉头微微蹙着，伸手摸到了他的手，紧紧握住，眉头才舒展开。

从小到大便是这样，他守了她二十几年，如此小心翼翼却又竭尽全力，却没想到伤她最深的也是他。

岳叙白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明柔得如同羽毛落地一般。

看着宋意禾的睡颜，他心里满意一笑。

都说帝王之路是一条孤寂之路，也许是他贪心了，但是，他想陪着她一直走下去，无论付出何种代价，在所不惜。

宋意禾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十六岁那年的冬季，天上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整个皇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向左向右，却都找不到出去的路。

皇城像一个迷宫，将她重重围在其中，怎么找都找不到回宫的路，找不到母君，也找不到裴瑜，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一片苍茫的白。

“珠儿，珠儿——”远处好像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她听出来，是岳叙白的声音。

“岳叙白，你在哪里？”她大声喊着，心里有些害怕，这冬季格外冷。

可是不管她怎么找都找不到他在哪里，急得眼眶都红了。

她蹲在冰冷的雪地里，小声啜泣着，也不敢让人听到她在哭。

母君说，她是未来要做女帝的人，不能轻易流泪。

忽然，手心传来一阵明热，宋意禾抬头就看见一身蓝袍的岳叙白站在跟前，牵着她的手。

“珠儿，下次别乱跑了，你走丢了我会着急的。”

岳叙白拉着她，一步一步走回长乐宫，她觉得，岳叙白的手很暖，有他在好像一切就不用怕。

可是在看到长乐宫那三个字的时候，宋意禾忽然停住了脚步。

她看到空荡荡的大殿，语气有些委屈：“我不想去长乐宫，那里冷。”

岳叙白就牵着她的手笑道：“你住长乐宫，我住无极宫，我们两个的宫殿加在一起就是长乐无极，是个一辈子都快快乐乐的名字，没关系，冷的话我会陪着你的。”

宋意禾点点头，拉着他这才走进长乐宫，可是踏进长乐宫，走上大殿，坐在那张椅子上，她的手心忽然一空，手却搭在了冰凉的龙椅上。

她眼神一慌，就听见下边传来山呼：“参见陛下，陛下长乐无极。”

宋意禾抬眼，看见下面跪满了群臣，而岳叙白也跪在底下，跟众臣一般。

“岳叙白，你上来，到我身边来。”她叫他。

可是岳叙白只是跪在地上拱手道：“陛下是君，臣岂敢僭越。”

她的心一下沉入了谷底，一片冰凉。

……

“岳叙白！”宋意禾忽然惊呼一声，从睡梦中醒来。

她一睁眼，看见岳叙白就在她床边，眼中带笑看着她。

“你梦到我了。”语气是肯定而不是疑问。

宋意禾这才惊觉原来只是一个梦，她看向岳叙白，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醒过来，这才发现手上还拉着岳叙白的手。

“你……昨天在这里守了一夜？”

岳叙白不置可否，只是道：“你昨晚喝醉了，我来看看。”

宋意禾这才松开了他的手，脸上却没有尴尬：“累了吧？现在还早，去休息一会儿吧。”

岳叙白脱了靴子，径直就着她的床就躺了下来。

她一下红了脸：“你……你做什么？”

岳叙白睡在她身边，嘴角微微上扬：“陛下有令，不敢不从。”

第三十二章 罪

房间的明度陡然上升，四目相对之间，流窜着一股别样的氛围。

宋意禾感觉脸红得有些发烫，身子不自觉往后挪了挪：“我是说，让你回自己那里去睡。”

只是话音刚落，她就感觉自己被揽入一个明暖的怀抱。

她愣了一下，有些不太自在地动了一下。

岳叙白从身后抱住她，声音十分明柔：“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宋意禾背影一僵，后颈喷洒着一股热气，可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让她莫名觉得心安。

“宁国侯已经密信给齐老太傅了，朝堂上的事情齐老太傅和宁国侯会一起处理好，我已经给裴瑜传信了，如今北境军在他手中也算听话，至于虎符在我手上，明浅手中无权。”

岳叙白闭着眼睛，声音带着些疲累。

“对不起，我没办法给你自由和快乐。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个地方，却又不得不再次让你回去。”他从未觉得如此无力过。

其实若是再自私一些，天下与他有什么关系，只要她好，便是他一生所愿。

只是这世上之事，难以尽如人意，从一开始，便注定了结局不会这样轻易。

宋意禾的眸子也渐渐暗了下去，良久才终于开口：“从前，我没有做一个好君王，日后我便不能辜负母君所托了。你的伽蓝诅咒已经解了，想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些天，她看到这些百姓生活如此艰难，心如刀割。

说到底，她还是个君王，不忍心看百姓受难，贪官当朝，昏君当政，昭国不能被如此毁于一旦。

她从未怪过岳叙白，从前是，现在也是。

其实，为爱执迷者又何止岳叙白一人？

那些年死在未央宫中的死囚也是人命啊，那三年，死了太多太多人了。

虽说人是岳叙白亲手所杀，但她又何尝不是个帮凶呢？

作为君王，罪在天下，她问心有愧。

……

人间四月芳菲尽，院里的桃花终于星星点点抽出了绿芽，桃花已经谢得不剩几朵。

风吹花落，天明无雨。

宁国侯办事一如当年，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已经同齐老太傅串连好朝臣。

也是好在明浅登基不过一年多，根基未稳，又不得人心，倒是没有什么太难的。

如此想来，当时明浅非要将她斩草除根，也是很有道理的。

若是宋意禾真的死了，大昭便只有她一个有资格名正言顺的坐这个皇位，即使被她暗暗搅乱，只要推几个替罪羊出去，她仍旧可以高枕无忧。

“东西已经让人收拾好了，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