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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用一个个“标签”将人和物捏成固定而特别的形状，存在记忆里，通过刻意的锻炼争取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最快地识别周围的一切。

秦郁璃恍然大悟，想了会儿却更疑惑了：“可是上次……”

叶萧远了然地指了指唇角。

秦郁璃似懂非懂。

叶萧远说：“因为你笑得不一样。”

唐西给叶萧远的第一印象是需要轻微仰视的身高和宏亮的嗓门，蒋颐雯则是圆框眼镜、偶尔一针见血的毒舌和随意支使唐西的亲昵态度。

而秦郁璃留在叶萧远心里与众不同的“标签”是笑容。

表情是很神奇的印记，专属于做出它的那个人。对普通人来说，微笑和大笑是不同的，抿嘴笑和露齿笑是不同的；但对叶萧远来说，微笑和微笑是不同的，大笑和大笑也是不同的，没有哪一种可以划分为同类别的笑真的一模一样。脸盲对每一点细微的差别都异常敏感。

在雨刚停的那个车站，秦郁璃笑得像——小孩、春天、新鲜还带露珠的花、七色斑斓的虹光。这是叶萧远能想到的比喻，简而言之就是灿烂明亮、不知世故。

他不知道秦郁璃长得漂亮还是平庸，但她的笑容感染力十足，特别得让人心生喜悦。

但在咖啡店，秦郁璃的“笑”像隔了一层雾化玻璃，和大多餐厅或商场的服务人员露出的营业笑容相差无几，一种疲惫、公式化、不掺杂真实感情的标准角度。

是一个人，却像两个人，一个她，一个“她”。

这就是为什么上次叶萧远总觉得像在哪里见过秦郁璃，却始终不能确定。

认出你，是因为你的笑。

同样，认不出你，也是因为你的笑。

秦郁璃明白了，同时又有些困惑，都是她在笑，有什么不一样？

她指甲抠了抠奶茶杯，因为冷热温差，杯壁外面化了一些水珠。

“那……如果我刚才说不是呢？你认错了，其实我们才第二次见面……”秦郁璃声音越来越小，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个假设既毫无意义又有点无理取闹。

她想听什么？听叶萧远说“不可能，我不可能认错你”？

她凭什么？

他们才见了三次面，互相只知道名字而已。

而且叶萧远是脸盲，认不出才是理所应当，即使认错了也该被谅解。

秦郁璃很久没有体会过失去分寸感的惊慌失措了，像有什么拉着她往海里坠，手里抓不到任何浮木。她不是故意踩过界的。

“对不起，我乱说的，不是要讽刺你……这确实是我们第三次见……”秦郁璃朝叶萧远道歉，“我有点爱开玩笑，你别介意。”

叶萧远看着秦郁璃，眼神意味不明。

秦郁璃感觉嘴角肌肉轻微抽了抽，然后无力阻止重力的吸引，一点点下坠。笑很累，她维持不住了。

“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秦郁璃拿着奶茶起身，不看后面叶萧远跟上没有，脚步一转快速迈向门口。

“——啊！”

越着急越容易出错，越专注越容易分心。

秦郁璃刚出门，一个小孩迎面跑来，双方都没注意到，眨眼间就两败俱伤——小孩一个屁股墩儿绊坐在地上，秦郁璃的挎包和挂坠被冰激凌染上了巧克力色。

“秦郁璃——你没事吧？”叶萧远在后面拉了一把秦郁璃，但没彻底赶上，只能说没让巧克力被秦郁璃一身连衣裙全吃了，剩下的摔成了一团浆糊。

“我没事。”秦郁璃说完先去扶那个小孩，叶萧远帮忙，看小孩摔伤没有。

小孩的妈妈急匆匆跑过来，看清状况后领着小孩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我家孩子太不小心了……弄脏了你的包，我们赔偿可以吗？”

秦郁璃摆手：“不用不用，我也没看见，我才该赔小朋友一个冰激凌，抱歉。”

两人你来我往了几句，场面既友好也尴尬，僵持住了。

“小弟弟，给你。”

叶萧远不知道从哪买来一只冰激凌，蹲下身递给知道自己犯错揪着母亲衣服的男孩。

男孩不敢接，但是眼里明显闪着光，就抬头看妈妈，小孩妈妈惊讶之余更愧疚了：“这怎么好意思，你们吃，我一会儿带他去买。”

秦郁璃摇摇头，微微笑了笑：“真的没关系。让他吃掉吧，不然要化了。”

“这……谢谢，真是不好意思。”

男孩母亲一脸歉意地示意小孩接住，又拿出钱包想要给秦郁璃挎包的钱，秦郁璃坚持不需要，对方只得又连说几句对不起，牵着孩子离开，看背影边走还边教训小孩不准再乱跑。

秦郁璃远远看他们走进了一家商场，心里才舒一口气，感觉这件意外事故终于画上了句号。

然后她将目光转向已经起身、默默站在旁边的叶萧远，“你怎么突然就买回来了……”

刚刚她都没发现他有离开，悄无声息就帮她解决了一个麻烦，恰当及时，心有——

秦郁璃咬住牙齿，下颌收紧，将那个充满暧昧的词压下去，掩饰一般用一种较快的语速问：“多少钱啊？”

“奶茶店旁边就有。”叶萧远简单答完，停顿一下，反问，“要还我吗？”

秦郁璃摸手机的动作不受影响，一边看叶萧远，眼神迷茫，像在说：“当然了。”

叶萧远视线淡淡落在秦郁璃脏了的挎包和挂坠上：“你的包脏了。”

秦郁璃奇怪地顺着看了看自己不幸受难的包和毛绒挂坠，片刻后明白过来，解释道：“不一样，我这个回去洗了还能用。那个小朋友没吃到冰激凌，你替我买了一个新的给他，我自然要还你。”

理论上没问题。

静了会儿，叶萧远轻轻“嗯”一声，按开手机，说：“加好友吗。”

秦郁璃以ʝƨɢ为叶萧远答应了，解锁扫码。

加上了，秦郁璃等叶萧远说钱数。

结果等了几秒，叶萧远慢悠悠将手机收了起来，秦郁璃疑惑，声量微微提高：“你还没说多少钱。”

叶萧远：“忘了。”

秦郁璃：“……”

男生一副无辜的样子，但秦郁璃才不相信学霸会忘记三分钟前交易的数字，何况电子支付手机里一般都有记录的。

“……为什么？”秦郁璃觉得她面对叶萧远好像总有许多为什么，显得她很笨，但其实她不笨，某些时候还特别敏锐。她看得出来叶萧远不想让她还钱。他们非亲非故，勉强算“认识”，叶萧远没道理这么做。

叶萧远看着秦郁璃，忽然低低笑了声：“因为你是姐姐。”

弟弟对姐姐的帮助都是无偿的。

“如果一定要还，姐姐，笑一笑？”

夏天白昼长，五点过太阳还光芒四射，照在叶萧远脸上，也照在秦郁璃脸上，热，燥，心跳鼓动。

秦郁璃拿着手机的手往下垂。

然后弥补似的，嘴角扬了上去。

“谢谢——叶萧远。”

8.“为什么不可以。”

当晚下了暴雨，持续一整天，秦郁璃再去书法班的那天清晨才堪堪停住。没有彩虹。

出门前她在丸子头和马尾之间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选了马尾，和前天出门时一样。

她照往常的时间乘车，下了车站却远远望见楼下门口站了个人，是叶萧远，视线微微垂在手机屏幕上，像等人。

秦郁璃走近了，还没到适合打招呼的距离，叶萧远有感应似的抬头，目光在她身上凝了一瞬，然后往前一步，先喊她：“秦郁璃。”

秦郁璃心里咕嘟一声鼓起一个泡泡，慢腾腾地飘上喉咙：“……好久不见。”

她发现自己现在多了两个坏毛病，一是听不得叶萧远语气轻飘又正经地喊她名字，二是和叶萧远对话容易脑袋短路逻辑不通。他们也没有很久不见。

而且叶萧远竟然是在等她。

秦郁璃想起前天分开时叶萧远问她第二天上班吗，她说她隔天上，叶萧远应了一声就没再说，她也没有追问。

他有事找她吗？

秦郁璃想不出有什么事，心头一个猜测都冒不出来。那天那个脏了的挎包洗了还没干，她今天背了一个旧的双肩包来，手抓在背带下方，拇指悄悄在背带边缘摩挲，问道：“有什么事吗？”然后浅浅一笑，“我们先进去吧。”

没什么事值得叶萧远等在门口，虽然今天太阳光不强，但潮湿闷热，待久了也不舒服。

叶萧远点头，边走边道：“我给你发消息了。”

听起来不像抱怨，只是陈述。

秦郁璃却一惊，连忙拿出手机开4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