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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船在彭城停靠，因为先前下过旨不准铺张浪费，所以刺史只将驿馆所在的长街全部封锁，供秦檀与同行官员居住。

引圣驾往住处去的时候，郡守额头一直在冒汗，先前他就劝过刺史不要如此实在，虽说皇帝的确是下过旨，可想也知道那只是为了博个好名声。

这位天子虽说是宫外长大的，可那是世家啊，世家什么德行？那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东西，紧挨着他们彭城的兰陵萧家就是最好的例子，一家子都金尊玉贵。

这样的人到了他们的地方却要住这样的破屋子，怕不是以后他们整个姑苏官场都要被穿小鞋了。

眼看着秦檀自銮驾上下来，郡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也顾不得不能直视皇帝的规矩，眼巴巴地看着他的神情变化。

只见秦檀面无表情地打量了周围一眼，而后语气极淡地开了口：“这里是谁安排的？”

郡守一听这语气心里就是一咯噔，下意识想跪地请罪，刺史毫无所觉：“是臣。”

秦檀打量他一眼，和折子上的人对上了号：“你就是秦仓满。”

“正是。”

“你就给朕住这种地方？”

郡守被这句话问得腿彻底软了，拉着秦仓满就要跪地请罪，然而秦仓满却纹丝不动：“臣所有安排都是奉旨行事，因地制宜，厉行节俭。”

皇帝又看了过来，眼神怎么看怎么不满，郡守伏在地上欲哭无泪，摊上这么个不知变通的上封，他的官途啊……

“不错，”秦檀的话锋却忽然变了，目光肉眼可见地平和了下来，“此番南巡是为查看河防，敦促官场，不是来游玩行乐的，你做得很好。”

他提高音调看向身后跟着的朝臣：“众卿务必谨记。”

朝臣们纷纷应声。

郡守却愣住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世家出身的皇帝，竟然还真的如此节俭？莫不是天上下红雨了吧？

秦仓满黑黢黢的脸上却笑开了：“臣不敢当，都是分内事，您请进。”

秦檀抬脚进了驿馆，等瞧见里头也没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之后，秦檀的脸色才彻底放松下来。

他这一路上停了三次，一次是在沧州，那里有先皇兴建的行宫，没什么好提的；一次是在临清，当地知府逼迫当地富商腾了住宅出来，这也尚且能忍；可在滕州的那次却属实过分，一座崭新的宅子却硬说是荒宅修缮的，里头的用具更是无一不精致。

那样一座宅子，也不知道要搜刮多少民脂民膏才能盖出来。

他当即贬了滕州知府的官，留了人清查滕州官场，又免了当地三年赋税，这才稍微平息了心里的怒火，却到底留了一根刺。

此时瞧见一个真的在正正经经做事的人，他心情才算愉悦起来，在询问当地政务民生时，秦仓满更是对答如流，这让秦檀越发高兴，破天荒留了一个地方官用膳。

膳后也不消停，非要让陆嫣梳妆打扮，陪他去出去走走。

此次因为龙船停靠在彭城，不少人特意赶来瞻仰圣颜，比之以往要热闹很多，郡守抓住机会开了夜市，虽然已经到了亥时，外头却仍旧人声鼎沸。

这样的热闹，秦檀很想和陆嫣一起掺和一下。

他心里也还存着个疙瘩，他倒要看看，自己这次不提陆家，陆嫣还会不会跟他出去。

好在陆嫣十分配合，不止没有拒绝，还十分痛快地换了衣裳，秦檀心里那倒了很久的醋坛子总算被扶了起来，封好了口。

只是——

“你就只带了这几件衣裳吗？”

他翻着陆嫣的包裹，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陆嫣带的全是方便行动的窄袖宫装，虽说不至于能被人一眼看出来像个丫头，可他的衣裳却都是繁复华丽的，两人这副样子出去，怎么看都不像是夫妻。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你再找找别的。”

陆嫣很是无奈：“就这些了。”

秦檀不死心，环视房间想找一找陆嫣的行李，却发现她竟然只带了这么一个包袱，一走几个月，只带这么点东西……

他心里莫名地咯噔了一声，因为秦仓满而生出来的好心情突兀地散了，他看着陆嫣沉默了下去，如同当初问不出口为什么让秀秀回去一样，他现在也问不出口她为什么只带这些东西。

他怕是自己小题大做，更怕不是。

“皇上若是觉得不好，就去街上买几件吧。”

陆嫣随手收拾好了衣裳，面露无奈：“我想着宫里的衣裳和外头的毕竟不一样，沿路总是要再置办的，就没带多少。”

秦檀心口微微一松，是这样吗？

他吐了口气，重新笑开：“说的也是，我记得你喜欢苏绣，等过几天我们到了苏州，多给你置办一些。”

“那就谢皇上了。”

陆嫣被秦檀拉着出了门，沿路悄悄打量了他两眼，见他已经被热闹的街景吸引了注意力，心里一松，刚才秦檀忽然沉默的时候她属实吓了一跳。

可应该是自己想多了，虽然她少带行李就是不想走的时候徒添累赘，可秦檀不至于因为几件衣裳就起疑，他日理万机，不该在意这些。

她说服了自己，稍微走快一些跟上了秦檀。

“那边有间铺子，像是卖成衣的，我们去瞧瞧。”

秦檀随手一指，陆嫣本意也不是买衣裳，随口就答应了一声，等被秦檀拉着到了跟前她才抬头看了一眼，却是这一眼就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