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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团怒火中，他又能感觉到一丝止不住的喜悦。

她安全回来了，终究能回来便好。

那日在诗社，清玉说谢淮安早已成为他心中割舍不掉的牵挂。

他眼神不屑，却没有半分否认。

慕云归紧攥缰绳，心不由得开始狂跳。

冷风狠狠刮过他的脸颊，但慕云归的心这一刻却是那么滚烫。

雪缓缓落下，城门口也渐渐涌入整齐前进的士兵。

不知何时也来到城门口的慕太傅，看着队伍越来越近，哑着声音对身后的迎亲队道：“起乐。”

自古：唢呐一吹，不是大喜，便是大悲。

而慕云归对刺耳的喜乐充耳不闻，他只是在寻找谢淮安的身影。

直到士兵慢慢自中间散开，两副黑棺渐渐向慕云归靠近。

慕云归眼眸一震，只觉所有的感知都被瞬间剥夺，直愣愣的看着左边黑棺上“谢淮安”两个字。

第十一章

谢淮安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两副棺材之间。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身上是崭新的白色盔甲，她被敌将斩断的左臂也完好无损……

谢淮安紧缩的眸子颤了颤，满脸不可置信。

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记得自己身受重伤，死在了战场上？

就在谢淮安百思不得其解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唢呐。

她抬头望去，眸光一震。

城门口，吹锣打鼓的迎亲队浩浩荡荡而来。

而站在最前头的，是她征战时最惦念的人——慕云归。

不知何时，百姓已经跪下，掩面而泣。

哭声和喜乐相撞，满城悲凉。

面对这一切，谢淮安只觉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了心上。

她看着一脸苍白的慕云归缓缓朝自己走来，视线却只是落在她身边写着她名字的棺木上。

“云归。”

谢淮安唤了声，对方却像没听见似的，径直抬手推开棺盖。

而里面躺着的人，正是她！

还没等谢淮安反应过来，慕云归突然把棺中的自己抱了起来。

先锋李庆立刻拦住：“不可！”

“我未曾休妻，谢淮安还是我的夫人！”

慕云归沙哑的声音让谢淮安眼眶泛酸。

原来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当着众人的面承认自己是他的夫人。

可此时此刻，她不过是世间一缕幽魂，所有牵挂都已然成了遗憾。

谢淮安看着慕云归将自己的尸身放进花轿，领着迎亲队的朝太傅府去了。

而将士们则是抬着棺椁朝将军府去。

花轿在前，黑棺在后，一路都是百姓凄婉的低泣。

将军府外，谢淮安看见身怀六甲，一身素服的柳馥兰撕心裂肺地哭着。

“嫂子……”

她想出言安慰，却想到根本没人看得见自己，心底泛起阵阵苦涩。

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

在侍卫的簇拥下，皇宫内侍总管李公公下马而来。

他拂尘一甩，展开手中明黄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征北将军谢淮安赤胆忠心，英勇善战，为救江山社稷卒于仁义，兹追封谢淮安为一品大将军，谥号忠武，其父追封为骠骑将军，谥号忠肃，其兄追封为车骑将军，谥号忠勇，配享太庙，后事交由礼部以国葬之礼郑重相待，钦此！”

谢淮安就是以一缕魂魄的身躯，看着自己和父兄入葬。

然而谢家用命换来的安稳只持续了三个月，柔然和西域狼狈为奸，各率领五十万大军入侵。

短短三日，边关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可李朝竟无良将可用。

忠心者，以身殉国。

奸险小人，通敌叛国。

乱世中，百姓如野草，任人肆意践踏。

哪怕在乡下避世的柳馥兰，也与两个孩子死于敌军乱刀之下。

不过一年，两百年基业的李朝覆宗灭祀。

看着谢家世代守护的安宁如大厦倾覆，亲人惨死，谢淮安痛不欲生。

她好后悔，为何自己要拘于儿女情长，让父兄黄沙埋忠骨……

谢淮安呜咽着，意识逐渐模糊，最后执着于世界的孤魂慢慢消散。

她抬起头，望着满目疮痍的江山，一滴血泪划过脸庞。

若上天真有好生之德，就让她用此生所有，换一次重头来过的机会。

哪怕死后堕入地狱也在所不惜……

第十二章

“淮安？”

是谁在叫她？

“淮安，醒醒啊。”

这个声音是……柳馥兰？

谢淮安心一沉，猛地睁开眼，正好撞上柳馥兰满是担忧的目光。

“嫂，嫂子？”她扯着嘴角，满脸震惊。

见谢淮安愕然的模样，柳馥兰更加担心：“不会是伤着脑子了吧？我还是去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说着，就要起身让人去请大夫。

谢淮安慌忙拉住她，可这一动，后脑勺就跟被锥子刺了一般疼。

她咬牙忍着疼：“没，我没事……”

揉着痛处间，谢淮安才发现自己的左臂还在，掌心虎口的茧也薄了很多。

她抬头看着柳馥兰，眼底掠过丝疑虑。

眼前的女子容貌秀美，脸上没有一丝被边关黄沙吹过的痕迹。

更重要的是，谢淮安曾亲眼看见柳馥兰和自己的侄儿们惨死在敌军刀下，怎么……

突然，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慌忙下床冲到镜前。

当看见镜中的自己，谢淮安瞳孔骤然一紧。

依旧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可眉梢眼角的稚气让人完全看不出她是曾力挽狂澜的女将军，只会让人觉得她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

谢淮安微颤的手抚上脸，一丝劫后余生般狂喜和惆怅漫上双眼。

柳馥兰正想问她怎么了，却突然被抱了个满怀。

“淮安，你……”

“嫂子！”

谢淮安紧紧抱着她，声音也多了丝哽咽。

这时，一道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淮安还没醒吗？”

谢淮安一愣，缓缓放开柳馥兰，心瞬时提到了嗓子眼。

她转过头，看见曾身殒沙场的谢天阳和谢景辰站在面前。

谢天阳虽着常服，坚毅的眉眼却丝毫不失将领之威。

而谢景辰一身束腰紫檀袍，挺拔的犹如雪松，俊逸的脸意气风发。

逝去的至亲此刻就活生生地站在面前，谢淮安一时忍不住，扑进谢天阳怀里哭了起来：“爹，爹……”

谢天阳表情一僵，微拧着眉训斥道：“都及笄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哭，像什么话！”

虽然嘴里在教训，但他还是抬手轻轻拍着谢淮安的后背，眼中是显而易见的心疼。

谢景辰看着满脸泪水的谢淮安，目光诧异。

他这个妹妹看起来柔弱，骨子里却有着父亲的倔强血性，自懂事起，从不轻易落泪。

可今天只是摔了一跤，怎么哭成这样了。

谢景辰询问的目光投向柳馥兰，而柳馥兰轻轻摇摇头，也是一脸不解。

他也只能轻声问了句：“淮安，你这是怎么了？”

谢淮安从谢天阳怀里仰起头，巴掌大的小脸一片通红：“我……做了个噩梦。”

就为这？

谢景辰更觉新奇，自己敢在大半夜出城进谢子的妹妹居然被一个噩梦吓哭了。

谢天阳脸色微沉，俨然对谢淮安哭的理由很不满。

他正要再训诫几句，一个小厮突然来传话。

“将军，慕太傅求见。”

闻言，谢淮安一怔，下意识地想起慕云归。

“让太傅稍作歇息，我马上过去。”

谢天阳吩咐完，又叮嘱柳馥兰照顾好谢淮安才和谢景辰离开。

“你先休息，我去做你最爱吃的马蹄糕。”

然而谢淮安却叫住柳馥兰：“不用了嫂子，我想去找慕云归。”

第十三章

听谢淮安这么说，柳馥兰叹了口气：“淮安，落花有意流水不一定有情，慕云归他……”

“嫂子，我只是想找他说清楚，以后我不会再因为他失了分寸。”

谢淮安声音不大，可每个字都很清晰。

历经生死，她才觉在家国安危面前，儿女情长已经不值一提。

既然上天圆了她的愿，她便了断了两人注定遗憾的姻缘，一心护住谢家和万千百姓。

面对谢淮安突然的转变，柳馥兰一时没反应过来。

京中官家谁不知道她痴恋慕太傅之子慕云归，可慕云归心气高，万不能接受一个舞刀弄枪，对礼数视而不见的粗鲁小姐。

“你有这个心自然是好的，但爹和太傅同朝为官，你说话可得慎重，莫伤了两家和气。”柳馥兰温柔提醒道。

谢淮安点点头：“放心吧嫂子。”

正值初春，细雨绵绵。

城外望月湖畔，踏青的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微风徐徐，吹拂着垂落在湖面的柳枝，薄雾中，倒有几分烟雨江南的神色。

望着远处的隐隐青山，谢淮安只觉恍如隔世。

这般岁月静好，她怎能忍心任异族欺凌践踏。

想到这儿，谢淮安握着伞柄的手缓缓收紧。

忽然，一阵渐渐靠近的脚步声换回她的思绪。

转头望去，一身松柏青宽袖长衫的慕云归立在几步外。

时年十六的他也未褪去少年的稚气，但眉宇间的沉稳傲然却不输年长之人。

谢淮安出了神，不觉想起年幼时第一次捡到慕云归时的惊羡。

“叫我出来，是有何事？”慕云归淡声问。

听见他的声音，谢淮安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垂了垂眸：“那个，慕公子……”

一声“慕公子”让慕云归眼底掠过丝诧异，从两人认识起，她就一直以“云归”称呼自己，丝毫不顾自己和他人的眼色。

正因如此，他才觉得谢淮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