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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一身红衣的少女不再穿红色，不是玄衣便是白衣，看起来像一领又一领华贵至极的丧服。

三百多条人命。

褚凌风闭上眼，这样算下来，他还可以见她很多次，很多次。

三日之后，便是周语卿登基的日子。

登基前夜，周语卿独自站在王城最高处看这城楼万家灯火。

苍旻来寻她，刚想开口，周语卿便率先开口道：“你知道我当初从这里离开时有多狼狈吗？像一条丧家之犬。”

“我从小在这王城长大，却也在这里经历了最屈辱的一切。”

苍旻淡淡道：“无妨，入关后，自有大儒为你诵经。”

周语卿看他：“你倒是对这帝王之路看得透彻。”

苍旻嘴角勾起浅淡的笑：“正因为看得太透，才早早避世。”

周语卿沉默良久，问他：“那这次，为何出世帮我？”

苍旻对她的帮助，一切她都铭记于心。

苍旻一向澄澈通达的眼眸闪过一抹让人看不清的光。

过了好半晌，他才道：“或许，是想看看，一个不屈不饶的女子，能在这世道走到哪一步。”

“就因为如此？”周语卿看他。

“还有，你曾答应过我的话，除了报仇，你更想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周语卿嘴角勾起：“我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

“你呢？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苍旻看着满天繁星：“回苍月山。”

周语卿一滞，胸口有些发闷：“什么时候？”

苍旻看她一眼，笑了笑：“等你登基之后，我就离开。”

周语卿想了又想，袖子下的手攥紧，喉咙有些发涩：“非走不可吗？”

苍旻有些诧异地看她一眼。

周语卿终于没忍住道：“就不能……为了我留下？”

第42章

苍旻眼眸瞪大，骤然后退一步，被惊住似的。

原本有些紧张的周语卿反而被他这模样逗笑。

“怎么，不愿意？许你东宫正君之位。”

苍旻无奈地抬起折扇，敲了一下她的头：“胡闹。”

周语卿皱了皱鼻子：“大胆，你知道你敲的是谁的头吗？”ʍλzλ

“那你要如何。”苍旻折扇一展，姿态比这王城最矜贵的贵公子还要风流优雅。

他淡淡道：“将我拖出去斩了？”

周语卿压下砰然一瞬的心脏：“不敢。”

苍旻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笑：“周语卿，你其实并不喜欢我。”

周语卿一顿，抬眸看他。

苍旻道：“你选择我，就如那些帝王之谋，你只是想选择一个对你来说最有利的人坐上这位置。”

麒麟子这名声足够响亮。

苍旻看得透彻：“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没空跟你掺和，短短数年，两朝轮换，百姓人心惶惶，别搞这些花花心思，先跟我说，你打算如何？”

周语卿深吸一口气。

她真的只不过是想找个正君，怎么现在这情况却是找了个帝师。

不过以苍旻之才，的确当得起帝师。

周语卿歇了心思，老老实实道：“那批乱臣贼子都被我斩了，我会加开恩科。”

苍旻点头：“嗯。”

“免收赋税三年，让百姓休养生息。”

“还有呢？”

“我手中还留有父皇给我的前朝宝藏，我会拿出来重建新的大周。”

苍旻沉默一瞬，道：“倒也不必如此掏心掏肺。”

周语卿笑了笑，看他：“我相信你。”

苍旻静静与她对视半晌，声音难得温柔：“回去休息吧！”

翌日，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

一身明黄龙袍的周语卿走上金銮殿接受朝拜。

大周建朝百年以来第一位女帝登基，改年号为明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跪下，山呼万岁。

在不远处的角落，满身血腥伤痕的褚凌风看着这一幕。

这是周语卿特意吩咐将他带出的，她要让他亲眼看着，他是怎么失去这一切。

此刻也如她所预料那般，褚凌风的确在想，他经历的一切仿佛如梦幻泡影。

因为满门被斩，他为了夺这江山失去了最爱的人，兜兜转转，这江山却又回到了他的爱人手上。

观礼完毕，褚凌风又被带回阴暗地牢。

离开前，褚凌风最后看了一眼外面蓝的剔透的天。

这或许，就是他这一辈子最后一次看到阳光。

时间回到青城之战前。

暗影不解地问：“主子，你明知道语卿公主在骗你，就算你杀了韩立安她也不会跟你在一起，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褚凌风看着手中的小像。

“我知道她想要什么，这是我欠她的。”

“那主子，为什么要将你坐的那些事添油加醋散播出去，我们本就已经处于劣势了。”

褚凌风闭上眼：“她想要这天下，我就让她堂堂正正，民心所向地坐上去。”

……

褚凌风摸了一下被袖箭穿过的心口。

那一箭他又怎么会躲不过呢？只是他累了。

他想让周语卿赢。

周语卿，你永远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第43章

周语卿下朝后。

已经身为女官的烟雨递过来一封信。

“陛下，这是苍旻先生给您的，苍旻先生观礼完毕后，已经回了苍月山。”

周语卿一愣：“走了？”

“是，陛下。”

周语卿没打开那封信，而是坐在书岸前，怔怔发了好一会儿呆，才若无其事地开始处理政事。

她原本是不会这些的，是在打仗那些日子里，苍旻一样一样教她。

可以说她变成今日这样，都是苍旻的功劳。

周语卿是个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好皇帝。

好得超出了所有人的期待。

所有人都没想到，当初那个天真无知，无忧无虑的小公主能做到这一步。

明懿二年，朝臣上书，请求女帝充盈后宫，被女帝驳回。

然而不过消停三月，林国公林赫亲自入宫。

“外祖，您怎么来了？”周语卿忙不迭去迎接。

林赫中气十足，却又唉声叹气：“陛下，您已经不小了！”

周语卿乖巧应声：“朕知道，朕知道。”

“您要是再无子嗣，以后我下去，怎么对先皇交代？”

周语卿有些头疼。

瞥一眼一旁的烟雨，她心念一转。

“烟雨不是已经与大表哥成婚了吗？”

林赫悚然一惊：“陛下这是何意？”

周语卿索性摊牌：“大不了以后，我过继他们俩的孩子来好好培养。”

情之一字，她实在不想沾染，可她这话一出。

所有人皆是脸色一变，慌忙跪下。

林赫更是一副要晕过去的模样：“陛下慎言！”

周语卿急了：“外祖，快起来，您这是折我的寿啊！”

林赫一听这话，脸色涨红，白眼一翻就要喘不上气。

周语卿连忙道：“朕知道错了，我找，一定找。”

林赫达成目的，缓了好半晌才起身。

待林老爷子出宫后，周语卿揉了揉眉心。

这可如何是好？

看一眼烟雨，烟雨又要跪下，她忙道：“打住打住，绝对不抢你们的孩子。”

可找谁呢？

她唯一中意的人选，现在在苍月山当神仙。

到底是当了许久的皇帝，心性不同往日。

思索半晌，她对烟雨道：“南宫无望是不是在大周境内？”

烟雨道：“是的，陛下，前一阵南边出现疫情，南宫前辈带着徒弟过去了，现在已大好。”ᔕᙡᔓᒪ

周语卿眼眸幽深：“看来我得去拜访一趟南宫前辈了。”

翌日，周语卿出宫。

与药圣南宫无望一叙后没多久，周语卿消失一月。

一月后，苍月山下。

等候在此的烟雨迎上去，低声道：“陛下，成了？”

周语卿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勾勾嘴角：“要相信药圣的实力。”

烟雨胆战心惊。

任谁也没想到，周语卿思来想去，竟想出这么一个下药借种的法子。

只是不知道苍旻先生，现在是个什么脸色。

……

没多久，明懿女帝宣布怀孕。

孩子父，不详。

不过只要是从女帝的肚子里出来，孩子父是谁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明懿三年，女帝降下一对龙凤胎。

皇子皇女出生时，天降异象，百鸟来贺。

满朝皆喜，自此一片安宁。

第44章

褚凌风再次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侯府的帷幕。

他揉了揉疼痛至极的心脏。

临死前的记忆，便是周语卿挺着大肚子来他面前。

“褚凌风，告诉你一个喜讯，朕怀孕了，是苍旻的，我大周后继有人。”

褚凌风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

在这之前，他已经许久没见到周语卿，在钝刀子割肉，如凌迟一般的三百多天结束后，周语卿再没出现在地牢。

再次出现，便是告诉他如此大的一个“喜讯”。

彼时的褚凌风已经瘦如枯骨，可怖如鬼，仅剩一口气吊着。

他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呜咽。

周语卿笑意凉薄地瞥他一眼，淡淡道：“一切都结束吧！”

说完，她又拿出那柄匕首。

“最后这一刀，是为了曾经的周语卿！”

看着那道背影远去，他眼帘渐渐模糊。

胸口撑着的那一口气，终于散了。

周语卿知道他会死，但她还是要来给他最后的致命一击。

只是褚凌风没想到，自己竟然没死。

他抬起手来看了一眼，不，这不是他那满是伤痕的身体。

正怔愣着，他听见外面有清凌的声音响起，是他许久没有听到，却又熟悉至极的声音，

“褚凌风，褚凌风，快出来……”

这是，周语卿的声音？

自周语卿自刎后，她的声音便变得喑哑而冰凉。

他慌忙起身，推开门。

耀眼阳光一刺，他抬手挡住，他已经记不清多久没看见眼光了。

院墙上，一个红衣少女笑声清脆地冲他招手。

是十六岁的周语卿。

下一瞬，就见墙上那少女脚一滑，惊叫一声从高处跌落而下。

褚凌风心脏一抖，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下意识将人接住。

周语卿拍拍心口：“好险好险。”

褚凌风看着那张璀璨如烈阳的笑脸，喉咙涩然无比：“姝……语卿！”

周语卿小巧鼻头一皱，又笑道：“我遇见一个很好玩的人，我带你去认识……”

褚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