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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卫来来回回，取来的灵泉之水实在太少，却到底没能将火扑灭。

这一次，凌萧云没有出现。

待到业火燃尽时，偌大的宁远宫已化为一片灰烬。

牧筠心如刀割，说不出是痛还是苦。

她的脚步始终未动，并没有上前扑灭这一场大火，虽然她有无数法宝，虽然她明明可以从里头救出那嗷嗷待哺的婴孩……

可她没有。

早到的了解，和迟来的了解，若两者选其一，她选择如今的这种结局。

“娘娘让宫婢将业火给了那茗瑶，是笃定她会放火烧了这宫殿，烧了自己，也烧了她的孩子？”谷雨亦没有挪动脚步，她明白苏灵摇心中的苦楚。

那种苦，没人能够释怀。

苏灵摇不语。

谷雨远远看着宁远宫的方向：“娘娘终究是心软，若茗瑶不放这火，娘娘定是舍不得杀那濡儿的……”

苏灵摇依旧不语，眼尾通红，似映着天边残阳。

第四十三章疯癫

这夜，她孤身去了九霄殿。

凌萧云坐在殿中，形同枯槁，与她记忆里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抬目见了她，他黯淡的眸中似浮现一丝光亮：“摇儿，是你？”

“帝君看错了，臣妾不是摇儿，是牧筠。”苏灵摇朱唇微启。

“是牧筠，不是摇儿……”凌萧云笑了，“是啊，摇儿离孤而去足有一年了。”

那笑容极苦涩，苏灵摇的心在这一瞬涌起细微的疼痛。

她狠狠掐住自己的手指，没有让这疼痛蔓延。

“帝君如今还在思念帝后吗？”她问。

“是，”凌萧云点头，眸子似融了夜色，黑暗得不见半点光亮，“孤思念她。”

“那帝君为何要让帝后死？”苏灵摇又问，“为何要让帝后的父亲死，为何要让她的义兄死，为何要让她的孩子死？”

凌萧云虚虚握拳，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若孤说，孤的魂魄缺了一块，没有情根，你是否会信？”

苏灵摇淡淡点头，语气嘲讽：“臣妾自然是信的，帝君总有帝君的理由，不管做什么，都是情有可原。”

“那摇儿会信吗？”凌萧云也不知是在问她，还是在问自己。

“她不会信。”苏灵摇答。

“为何不信？”凌萧云看向她，眸光忽然有了一丝暴躁，“摇儿能理解孤的种种苦衷，她定会明白孤那么做只是因为没了情根，否则孤不会伤她分毫，更不会害死她的父亲……”

四目相对，苏灵摇开口：“还有她的舜儿。”

“舜儿，舜儿……”凌萧云喃喃重复着这二字，转瞬间眸光似已苍老数十载，“孤的舜儿，孤唯一的孩子……”

“帝君还有一个孩子，凌濡。”苏灵摇残忍开口。

“濡儿？”凌萧云点头，“是了，孤还有一个孩子，只是并非帝后所生。”

苏灵摇定定看着他：“他今日死了。”

“濡儿？死了？”凌萧云站起身来，眼底渐红，“孤的濡儿怎么可能死？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

“他死了，”苏灵摇淡淡说道，“被帝姬茗瑶放火活活烧死的。帝君应该知道，茗瑶已经疯了，臣妾带濡儿去看她，不想她抢走濡儿之后，放了一把业火。”

凌萧云脸色煞白，盯着面色平淡的苏灵摇看了许久，再次开口，已状若疯魔：“定是你使的毒计！是你害死了孤的濡儿，来人，将这个妖姬拖走丢下堕仙崖！孤要亲眼看着她死！”

“帝君还想再杀我一次吗？”苏灵摇含笑问道。

这笑容里没有恨意，没有苦涩，没有任何情绪。

恍然间凌萧云似又看到了那双流下血泪的眸子，那眸光和眼前之人如此相似，以至于他竟怔怔：“摇儿，是你吗，摇儿？”

“是啊，”苏灵摇颔首，“摇儿来看帝君了，一年未见，帝君可曾想过摇儿？”

“孤得到情根之后，一直在想你，孤后悔情窍有损，将情根丢在了那战场，后悔没有如承诺的那般与你白头偕老，长相厮守，后悔违背誓言，以至于让你死在了堕仙崖……”凌萧云看着这张与苏灵摇如出一辙的脸，说出心头所有悔意。

可悔意再深，也是徒劳。

如今已是太迟，他什么都没有了，没了摇儿，没有舜儿，没有茗瑶，也没了濡儿……

“高处不胜寒，高处不胜寒。”他口中喃喃，眼里的泪早就干涸，再流已是血泪。

第四十四章堕仙崖

“既然帝君如此思念摇儿，为何不去堕仙崖看摇儿？”苏灵摇继续问道。

“堕仙崖？”凌萧云定定看着她，“你在堕仙崖？”

“是，”苏灵摇点头，“我在堕仙崖，一直都在。”

言罢，她转身朝殿外而去。

凌萧云亦步亦趋，饶是施展了仙术，却仍追不上她。

他忽然想起了前阵子仙宫中的传闻，说苏灵摇的亡魂在仙宫游荡，此刻看着不远处那道朦胧白影，他心头竟有那么一丝释然。

摇儿终究回来看他了吗？

摇儿是不是已不恨他了？

不，怎可能不恨。

他苦笑连连，夜风拂过，浑身皆冷，冷得如坠入了寒冰之中。

天不知何时下起了雪，和那日的情形一模一样。

一年了，整整一年，直到今日，终于下雪。

凌萧云跟着前头那虚无缥缈的白影，来到了堕仙崖。

“摇儿，你要怎样才肯不恨我？”

“帝君不妨从这里跳下去，如此便能和摇儿生生世世，永远在一起。”苏灵摇看着那悬崖之下苍茫一片的云海，白雪落下，融入云海中，与她跳崖那日何其相似。

她记得自己那时有风从自己两耳灌入，带来肃杀的寒意，如利刃尖刀。

她似乎是坠入了深深的水中，仙骨尽断，筋脉俱损。

原以为跳下堕仙崖，会化为齑粉，谁知肉身依旧存在，要受比化为齑粉更甚的折磨。

她在堕仙崖底的冰湖中昏睡了许久，直到身上的仙气丝丝散尽。

先是仙气，然后是魂魄，最后，她变成了毫无声息的尸骸，冰消雪融后渐渐腐烂成了一具白骨。

最后，白骨也被湖水消蚀。

那个曾位高权重，受万人景仰的帝后，就这么化为了虚无，甚至连一丝元神都未留下。

除了那寄托在仙草上的一缕残魂。

残魂苏醒，而仙草已在仙气浓郁之地生长多年，触及残魂后立刻修炼成仙，成了一个叫牧筠的女子。

她原本可以忘却一切重新开始，却偏偏来到仙宫，记起了所有往事。

她担心凌萧云不会放过苏氏一脉，让苏氏一脉趁早离开苏林，销声匿迹。

苏氏的长老知道她的身份，为她提供了不少天材地宝，让她在仙宫之中得以避开种种暗算，得以摆弄经纬，让始作俑者茗瑶最终作茧自缚……

她就这么活了下来。

……

“跳下去，就能与你生生世世，长相厮守？”凌萧云目光涣散。

夜风吹过，四目相对，苏灵摇心中涌起痛楚，却点了点头：“是。”

“好。”凌萧云含笑答了一字。

这一瞬他似乎认出了苏灵摇，又似乎没有。

这一切对苏灵摇来说都已不再重要了，她不需要告诉凌萧云这种种前尘过往，她只需报仇。

大仇得报之后呢？

苏灵摇没有想过。

一缕托生的残魂，能活多久？

或许一年，或许两年，或许三年五载……最终她还是要归于虚无的，而在这之前，她要亲眼看着这个误了自己一生的人从堕仙崖上跳下去。

她要他死。

凌萧云的目光有片刻的清澈，这一瞬苏灵摇似看到了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