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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嫣的车在医院停车场里逗留了一会，她并不知道楼上有双犀利的眼睛在观察她，她正盯着车窗想另一件事。
车停在一颗梧桐树旁，树枝随着微风摆摆晃晃投在车窗上，投在江嫣眼前，像是黑白老电影中的一幕耀眼的空境。
在这空境前，江嫣用很短时间筹措好了语言，一气呵成编辑条微信给郑慧之发过去。
【慧姐，抱歉没有及时给你回复。你可能不知道，你一直是我的偶像，我当然希望有机会跟你一起工作，但我更希望这个机会是我通过能力争取来的，而不是其他。谢谢你慧姐，愿你一切顺利。】
拒绝郑慧之是江嫣昨晚就决定了的，她当然动了心，当然明白抱女大佬的大腿对她来说是不错的选择，很适合她这种豁的出去脸皮又会耍小聪明的人。
起码不久之前她是这么认为的，可后来她发现她错了，她做不到那么洒脱。
比如这个她骗来的婚姻，她以为只要做一个尽职尽责的空心妻子就能熬下去，可日子过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她才承认她什么都想要。
甚至，就连她一开始最不在乎的，被她划为真正奢侈品的东西，如今她也想要了。
郑慧之没有回复，倒是那个刚刚分别一个小时的人给她发了个消息，ʝ��������问她在干嘛？
江嫣把跟郑慧之的对话框截个图给他发过去，缀了一句话：【感觉损失了一个亿（sad）】
秦逸回：【格局可以啊小左（拍拍头）】
江嫣笑笑，想了想后说：【等考完试我去找个工作。】
秦逸此时正在出租车上，挑挑眉，刚想告诉她这个事情没必要着急，马上又接到一条：【多少帮你分担点。】
秦逸在出租车狭窄的后座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直到感觉眼睛酸酸涨涨的才回过神来。说来可笑，虽说是一句调侃，他也绝不会让她做什么，但这是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对他用分担这个词。
江嫣见他没回复，拍了拍他头像，看着那一串拍出来的小字哭笑不得。
聊天界面抖了抖，“你拍了拍秦逸并管他叫了声大爷”。
秦逸随手拍了一张旁边的老花手提包照片，他刚刚紧急回家收拾了一些出差用的东西，照片发过去后，说：【回家了一趟。】
江嫣回了个OK知道了的表情包。
秦逸秒回：【完了。】
江嫣以为他忘记什么东西：【怎么了？】
【已经开始想你了。】
江嫣抿着笑看了一会，隔两分钟才回应他，什么话也没说，又拍了拍他头像。
秦逸那边的显示是，“老婆拍了拍你并管你叫了声大爷”。
可仅仅过了两个多小时，江嫣正开车去医院接陈爸爸路上，秦逸的信息又蹦了出来。
【你就不想我吗？】
他还加了个委屈巴巴的表情。
江嫣鲜少见到秦逸这么粘人的情况，之前两人的关系全靠她单方面经营，他最多在欲念正浓时才会缠着她要东要西，但也不像现在这般明目张胆的索取。
她把车停好之后才准备给秦逸回信息，看到秦逸后面又发了两条。
【出发了。】
然后拍了个高铁窗外的徐徐倒退的北京城。
江嫣只回了句：【好的。】
秦逸隔了一会才回：【你还真不会谈恋爱。】
江嫣没怎么谈过恋爱，这秦逸是知道的。
过去她的人生都在最基本的需求上挣扎，在爱情和面包之间她从来没得选。
说起来她一直觉得这个问题是个伪命题，那些舍弃面包选择爱情的人，或许从没有真正饿过肚子，缺过面包。
尽管从没有遭遇过爱情，但纯情悸动时期她也有过不少畅想，做过诸多置身言情故事里当女主角的美梦，大多野的不切实际。跟秦逸结婚后，她就把那些在温室暖房下才能养活的少女心收了起来，疯狂和浪漫从不属于她。
江嫣回复他：【对啊。】
【要不我教你。】
【怎么教？】
秦逸连回两条：【跟我谈个恋爱。】
【手把手教。】
江嫣笑，他们虽然结婚马上要一年了，但是典型的闪婚，是越过恋爱阶段就走进婚姻的，这一点彼此都心知肚明。
【你很有经验吗？】江嫣问。
【我从小学就开始谈女朋友的。】
【她们的反馈都特别好。】
江嫣笑：【哦，怎么个特别好？】
【都说跟我谈特别刺激。】
【后来换了谁都没意思了。】
【羡慕你。】
江嫣嘴角不自知地向上咧开，正要回他时，车门旁映过来一个阴影，她才注意到陈爸爸来了，开门让他上车。
陈爸爸看着心情不佳的样子，神情阴阴的，带着点疲倦，他不是那种擅长掩饰情绪的人，江嫣当即看出来他在医院里遇到了什么糟心的事情。
江嫣小心翼翼问陈爸爸要不要去散散心，可以带他去后海走一走，再吃点烧烤。陈爸爸半天才回过神来，嗯嗯啊啊地说回家吧有点累，江嫣便没再说什么。
路上赶上堵车，加上江嫣车技远远不如秦逸蛮横，一路塞在别人后面，四十分钟的车程她足足走了一个半小时。她看着像是堵塞的血管一般的路况，忽地想起此刻高铁上的秦逸，凭借并不娴熟的地理知识去猜想他已经到了哪里了，他们隔了多远了。
陈爸爸一路上始终看向车窗外，从晚霞明媚的傍晚，直到夜幕降临，快到家时他似才从阴霾中缓过来，突兀问了江嫣一个问题：
“小颖，秦逸平时对你怎么样？”
江嫣愣住，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回应，打了个方向盘，支吾了一会。
陈爸爸换个问题：“他对你发过脾气吗？”
江嫣皱皱眉头，仍不理解他的意思，但心想不能让长辈操心：“没有，他对我挺好的。”
“也没有闹过奇奇怪怪的情绪？”
江嫣想起过去许多瞬间，摇头，否认。
陈爸爸看了她一眼：“如果有什么你可以跟我说的小颖，我会站在你这边。”
江嫣意外地看了看陈爸爸，发现他那张平时笑面佛一般的娃娃脸罕见地严肃起来，让人摸不着头绪。她当时以为善良的公公只是想给她在婚姻里撑个腰，算是好心，便领情笑笑，说好的爸爸。
驶入小区后，江嫣想缓解一下车内的氛围，故意问起始终在她脑中的八卦：“爸，秦逸之前交过很多女朋友吗？”
陈爸爸冷笑一声。
江嫣解释：“我不介意的，我就是好奇啦。”
“反正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女朋友。”陈爸爸爽快说，“他就直接娶回来了。”
“他不是从小学就谈恋爱了吗？”
陈爸爸顿了顿，才说：“他就没怎么去念小学的。”
江嫣有点吃惊，看向他。
陈爸爸低了低头，思考了一会说：“7岁那年他妈去世后，他也病了一阵，休过学。”
江嫣微微点头，意识到触碰了他们家的敏感话题，她想着找个由头绕过去，在地库停好车后，她打开旁边的储物箱，拿出秦逸平时放橘子糖的盒子。
秦逸一直有在车里放橘子糖的习惯，有时候江嫣也跟着吃，一种蛮特别的橘子奶糖味道。她想给陈爸爸一颗，可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放的是褪黑素，就是他床头那种紫色的保健药片。
江嫣只好作罢，抬头看见陈爸爸已经先下车，一个人走在前面。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忽然觉得这短短一个下午陈爸爸老了许多，地库刺眼的白炽灯下，他蹒跚着似乎晃了晃。
江嫣没有跟秦逸提陈爸爸对她说的那些话，倒是在晚饭后，闲来无聊时，两指夹着手机翻来覆去转了两圈后，打开微信秦逸的对话框。
可删删减减依旧不知道发什么，没什么正经事情可说，却想说。
她像是陷入一种死循环般心烦意乱，退出去，想干脆去洗个澡，这时手机震了下。
【想我了？】
江嫣心跳漏了一拍，明白被他抓了个正着，莫名脸红了一瞬。
此时她坐在餐桌旁，陈爸爸正在沙发上看投影电视，电视里播放着合家欢综艺节目，热热闹闹地遮盖住了江嫣的慌乱。
秦逸继续发：【我后悔了。】
江嫣低头打字：【怎么？】
【应该把你带着。】
江嫣回了一个摊手的表情。
【想看看你。】
【视频吗？】
秦逸快速回了两条：
【算了。】
【你明天有课吗？】
江嫣答：【下午的课。】
【几点？】
【四点。】
【那来得及。】
【？】
【要来吗？来找我。】
江嫣一愣：【上海？】
【对，现在。】
【你坐最早的飞机来，明天上午飞回去。】
江嫣停了一下，可脑子却冷静不下来，借着这几行文字，她几乎能看到对面那双虎视眈眈的眼睛。
【来不及吧？】
【我们不出机场。】
她算算时间：【也就能停留三个小时。】
【你现在出发的话有四个半。】
【不够我以后补偿你。】
江嫣心跳越来越快，手似乎也在抖。
【你疯了吗秦逸？】
【嗯疯了。】
【谈恋爱哪有不发疯的。】
……
江嫣努力遏制体内的燥乱，却不可控地让那股暖流冲到了头顶，熏红了眼睛，而后她恍然想起少女时期憧憬过的那些爱情故事，那些非理性的悸动，那些野性的浪漫，以及她骨子里与秦逸极其相似的本质。
于是，她抿着坏笑，带着了然的答案回：
【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