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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里跑了过来。凌振宇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儿子一脚踹倒。
他坐在地上呆愣半晌,看清原来是儿子回来了,顿时恼羞成怒,拿起桌上的酒瓶,猛地朝他头上砸了过去。
凌云被打得晕头转向,晃了晃没站住,身子一歪摔在了地上。凌振宇这会儿酒劲也上来了,上去扯着他的头发,硬生生往墙上撞。
冯友娣拼命嘶喊着想要阻拦,却被凌振宇拖到水瓮旁,掐着她的脖子按到了水里。冯友娣连呛了几口水,双手在空中乱抓。
凌云倒在墙边晕了会儿,鲜血顺着眼睛往下流。父亲的身影映在他眼中,面目狰狞,双眼血红,好像凶神恶煞的魔鬼。
他浑身抖动着站起身来,看见桌上放了把水果刀,没有任何犹豫地捡起刀来,朝着父亲的后腰扎了进去。凌振宇不敢置信地转过身来,凌云又照着他的肚子接连捅了两刀。
终于,凌振宇捂着肚子倒了下去,冯友娣坐在一旁惨叫起来。
凌云木然站着,脑子里一阵刺耳的蜂鸣。
过了会儿,冯友娣嘴唇颤抖着,说了声:“你快跑吧。”
凌云定定地看着她,又低头看向父亲。那个暴虐成性的男人,此刻就像是一块了无生机的猪肉,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兴许是死了。
凌云丝毫没有后悔,心里想,死了正好,以后再也不会有人伤害母亲了。但几乎在同时,一个清晰的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他的人生结束了。
他懵了一会儿,扔掉手里的刀,梦游般地出了家门,朝着村口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人们都向他投来惊恐的目光,没有一个人敢上来跟他搭话。
出了村子,他习惯性地往学校的方向走。走到一半,他的脑子渐渐清醒过来,一个个熟悉的画面在眼前一一闪过。那些画面中,无一例外地站着一个女孩,或喜悦,或悲伤,或耍小性子跟他生气,或睫毛忽闪掉下泪来,每一个动作都那么鲜活,每一个表情都叫他心动。
他的爱慕始于对她母亲的信仰,却渐渐超越了最初的使命感。她是他荒芜人生里的阳光雨露,他像初生的新苗一样渴望她。人生结束前,他只有一件事想做。哪怕只有一秒钟,他也想要拥有她。
他心中怀着热烈的期望,向着学校一路奔跑。
二十七章 山丘
凌云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学校,在学生们惶恐的注目中飞奔上楼,闯进了教室。
此时正是午休时间,大家吃完了午饭,有的在午睡,有的在小声聊天。一个前排的女生看着他进门,满头满身都是血,吓得尖叫了一声。其他人闻声抬头,看见这情形,惊得大气不敢出,教室里一时鸦雀无声。
凌云看了看陈秋白的位置,见她不在,问同学说:“秋白去哪儿了?”
教室里仍旧一片死寂,没有人敢跟他说话。
凌云又问了一遍。
周小敏怯怯地说:“她去操场散步了。”
凌云径直离开了教室。
刚到楼梯口,警察追来了。两个警察一左一右按住了他。凌云拼死挣扎着,像条泥鳅般挣脱了他们,朝着操场狂奔而去。
中午操场上人挺多,但凌云还是一眼望见了陈秋白。他大声喊着她的名字,朝她冲了过去。陈秋白正戴着耳机听歌,起先没有听到,他又接连喊了几声。
陈秋白这才听见,疑惑地回过头来,来不及反应,就被凌云一把抱住。紧接着,一个突如其来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
这个吻青涩,粗糙,不得要领,带着少年的喘息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像一枚天外飞来的炸弹,在陈秋白脑中轰然炸裂。
她被炸得头晕目眩,呆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唇上的力量越来越重,她才猝然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了凌云,拿衣袖擦起了嘴唇。
凌云站在对面,满眼的绝望疯狂,像大爆炸里劫后余生的难民。他直直盯着她,神情激动地说着什么,但她脑中只有爆炸后的嗡鸣,什么也没听见。
几个警察忽然冲到了操场,七手八脚地按住凌云,给他戴上手铐,押着他离开了。
陈秋白怔怔望着他的背影,忽然疑心这个午后只是一个荒谬可怕的梦。
蜂鸣声渐渐消失,随身听里传来一句歌词:孤独的孩子,你是造物的恩宠。
白云镇不大,出了这样的事,自然成了爆炸新闻。人们纷纷说,当老子的不是玩意儿,也难怪孩子变成这样,听说那酒癫伤得很重,他儿子的监牢是坐定了。
冯友娣每天以泪洗面,能求的人都求了,但一个个都说救不了。冯友娣实在没了办法,跑到村长家里,直接给老村长跪下了。
村长劝了半天她也不起来,只能跟她交了底:“云她娘,你起来吧。我和你说句实话,你别不爱听。云攮
胶东话,捅。
了他爷,这是伤天理的事,叫他受点罪也是该当的。”
冯友娣这才明白过来,这些人不是救不了,只是不想救。
她哭嚎着回了家,饭也吃不下,觉也不敢睡,一闭眼,就梦见凌振宇变成了恶鬼,来找她和凌云索命。
就这么煎熬了两三天,镇医院传来消息,说凌振宇醒了。冯友娣急忙骑着车子赶了过去,一进病房,还没说话就给凌振宇跪下了。
“我求求你了,你救救咱儿吧!他是你亲儿,你给他说句好话,别叫他坐牢。他才十五啊,这么小坐牢,他这辈子就完了!”
冯友娣哭得涕泗横流,凌振宇却无动于衷,想起那天险些被儿子捅死,仇恨和愤怒涌上心头,不禁又动了恶念。
他冷笑了两声,声音有些虚弱,眼睛里却透着狠厉的光:“冯友娣你别想了,这个儿你是白生了!这个婊子儿,敢杀他老子!昨天派出所来人了,和我说小子杀老子要重判,过阵子就把他枪毙了!”
其实凌云现在还在拘留阶段,过阵子才会审判。但冯友娣没上过几天学,也不懂法律,听到这话,觉得儿子彻底没救了,一时间万念俱灰。
她趴在地上哀嚎了好一阵子,抬起头来时,眼睛里一片死寂,像个游魂般走出了病房。
陈秋白那边,也有一场不小的风雨等着她。
那天凌云在操场亲她的时候,不少同学看见了。这事很快传得满城风雨,最后所有人都觉得她跟凌云谈恋爱了。从班主任,到级部主任,再到教导主任,一级级地找她谈话,叫家长,一边审问她和凌云的关系,一边打探凌云的事。
回到家里,又是新一轮的拷问。父亲坐在沙发上,让她站在对面,严厉地问她到底有没有跟凌云谈恋爱。陈秋白一个劲儿地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父亲只顾痛心疾首,也不安慰她,说到一半又对母亲抱怨起来:“这事想起来我都后怕。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他爸那个样,孩子能好得了?我早就觉得那小子看人的眼神不大对劲。你这个大善人还非要收留他,亏得没叫他长住,要不还不知道露露和果果会出什么事!”
母亲低低地说:“你说这些干什么?那孩子也很可怜……”
听到这些话,陈秋白心里百感交集,既害怕,又担忧,也有些怨恨在里头。她又久违地恨起了凌云。他恨她鲁莽地夺走了她的初吻,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让她往后怎么面对老师、同学、亲朋好友?
她从小被保守的训诫守护着,心灵纯洁得密不透风,这事对于当时的她来说,是一次沉重的打击,带着种类似失贞的羞耻感。经过舆论发酵,人们看着她,也总是一种审视不洁之物的窥探目光。他独自走向了深渊,背过身去,却将她留在了狂风暴雨里。
想到这里,她哭得更伤心了。
母亲有些不忍心,劝父亲说:“露露马上中考了,你别再说她了。她成绩也没落下,肯定没早恋。”
父亲又教训几句,总算让她回了卧室。
陈秋白丢下书包,在床上躺了半小时,终于平复了情绪。她起身坐到书桌旁,本想背一会儿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一抬头,瞧见了书架里的同学录。
毕业在即,初三的学生们纷纷写起了同学录。她也买了一本,花了两天时间叫班里的同学轮流写了临别赠言。虽说一起待了三年,大部分不过是点头之交,赠言大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