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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断魂牢。
　　云烟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还很小，她的母后竹翎将她温柔地抱在怀中，轻声哄着，眉眼间满是慈爱。
　　而后竹翎将她放在床榻上，给她盖上了亲手缝制的被褥。
　　云烟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但她还是觉得温暖极了。
　　这一幕她渴望了几万年，哪怕是一场梦，她也觉得满足。
　　然而刹那间，暖意急速褪去，寒冷侵袭全身，将云烟冻醒了。
　　她缓缓睁开眼，在定睛看清面前站着的人时，她险些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但感受到身下粗糙杂乱的草堆，云烟便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幻象。
　　她吃力地起身，低低喊了声：“母后。”
　　竹翎神色未变，冷声开口：“云烟，你勾结魔界罪不可赦，天界和忘川谷都已决定要将你处死，此事你应已知晓。”
　　闻言，云烟喉间一梗。
　　仅凭一块来历不明的玉佩就给她定了罪，不知该说是可笑还是荒唐。
　　竹翎凝视着她，继续道：“但是，我顾及你我两人母女之情，不忍见你落得如此下场，所以想让你以功抵罪。”
　　“司命星君算出天界将有一大劫，你身为你父君选定的下一任君主，该在此刻率兵出征。只要你凯旋归来，便免了你的罪。”
　　将竹翎的话一字一句听完，云烟却手脚冰冷，百骸疼痛。
　　她重伤归来，伤还未好就被关进牢中，这几日她的身体更是日渐虚弱，竹翎修为深厚，就算不知道她修为受损不能再上战场，也知道她现下不适合出战。
　　这一番话听起来情深意重，倒真像是为了救她，可掩藏在光鲜表面下的肮脏目的，不过是换一种方式送她去死。
　　云烟剧烈咳嗽了一阵，语带嘶哑：“母后对我，谈何不忍？”
　　“你说什么？”竹翎拧眉。
　　“母后，你若真对我有半分不忍，为何在没有确认那块玉佩的来源时，就将伤疾未愈的我关进断魂牢？”
　　“母后若真对女儿不忍，为何在女儿重伤归来后半句关心的话语都没有？为何对我视而不见？”
　　云烟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母后，您早早就将君主之位许给了长姐，突然提起父君选定我之事，我想，恐是要我代替长姐上战场，对吗？”
　　竹翎双眼微眯：“你父君选定你是事实，这是你的责任，是你的使命，你用不着在此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云烟倏地轻笑低喃，但那双水眸里满是哀伤痛苦，“三千岁，我与长姐一同落入水中，只凭长姐一句‘余光中瞥见妹妹靠近’，你就让我在圣灵殿跪了十天。”
　　“五千岁，我大病一场，恳求母后来看望我一眼，但我等了三天，只等来婢女的一句，女君在忙。而后来我才知道，母后在忙的事，是与长姐用膳。”
　　“长姐每一千岁的生日，母后您都会举办宴会，而我不仅没有自己的宴会，更是不能参加长姐的生日宴。”
　　云烟说着，眼泪流淌落下，在地面上砸碎：“母后可知，我在月寒宫的每夜都会想起您和长姐在一起的画面，我是多么希望您也能用那样的目光看看我……我也是您的女儿啊！”
　　“母后为何对我如此残忍？难道我是母后的仇人？看着我痛苦，看着我孤寂，母后能感受到凌迟敌人的快感吗？”
　　“够了！”竹翎喝声打断了云烟。
　　她怒上心头，一手指着云烟，另一只手却在广袖中轻颤：“你害死你父君，我如何不恨你？！”
　　云烟握着铁栏慢慢站起身：“我没有害死父君。”
　　竹翎顿住，瞳孔微微放大：“你怎么敢说出这种话！你一出生你父君就死了，不是你克的还会是谁！”
　　“您明知道生而为神，父君命由天定，不是由我。”云烟死死咬住嘴唇，“母后，您到底要怪我到什么时候？”
　　“是你的错！”竹翎厉声向后退了几步，走到了牢门口，“是你的错！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言罢，她拂袖转过身，像是要走。
　　就在这时，云烟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愿意去。”
　　竹翎脚步停下。
　　云烟凝望着她的背影：“这一战，我愿意去，就当是报答您的养育之恩。”
　　竹翎攥紧手，一言不发甩上了牢门。
　　黑暗中，云烟的眼角落下晶莹，她轻喃的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母后……若有来世，我不愿再做您的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