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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千兵士跟着他意气风发的出城，如今，却只剩下这寥寥十数人，何其惨烈！

一阵寂静后，有人爽朗出声：“王爷何必说这些，咱们踏上战场的那一刻，谁不是做好了把脑袋别再裤腰带上的准备，生死在天，从来非个人之过！”

“虽说我们付出了代价，但南疆首领死，突厥王伤，此战若胜，咱们回去也可跟兄弟们好好说道了！”

众人都是笑起来。

萧景渊看着他们的笑脸，心中涌动着莫名情绪，让他眼眶发胀。

飞鸟涧日烈昼寒，晚上，纵然火堆燃烧，也抵挡不住那份刺骨冰凉。

火堆噼啪中，萧景渊悄然起身，深深的望了一眼挤成一团取暖的众人，转身走了出去。

飞鸟涧上，异族严阵以待，直到，暗夜里走出来一个人影，众人齐齐瞪大眼。

“是萧景渊！”

萧景渊一脸平静的站在军队不远处，一字一顿：“放过他们，本王，比十座城池更有用。”

没人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直到异族新推举的头领走出来。

他狐疑的看着手无寸铁的萧景渊，冷冷一笑，下一刻，他手中弩箭破空而出！

噗嗤！

弩箭深深扎进萧景渊的大腿，他不由发出一声闷哼，却没有跪下。

异族人这才相信，眼前这位尊贵的大朔王爷，竟然真的朝他们投降。

那人看着萧景渊狞笑：“你们大朔人，还真是窝囊，竟为了那些贱民，丢掉自己的命！”

萧景渊单膝跪地，一手撑住膝盖：“我们大朔有句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们这群茹毛饮血的蛮夷，怎么会懂。”

噗嗤！

又一支弩箭刺入他的胸膛，带着十成的力道。

那人阴冷的眼盯着他：“等我把你绑在马上，看你还能不能有这样的骨气！”

他一挥手，便有两人提着刀朝萧景渊走来。

萧景渊唇角却勾起一抹笑，他此生，上阵杀敌，处理国事，从来都是因为身份，因为责任，可今日，他总算知道，以自己的命，换旁人的生，竟也能心甘情愿。

只是……他朝边境的方向看了一眼，唯一遗憾的，却是不能见到那人最后一面。

套马索狠狠勒住他的脖颈，萧景渊却攥住绳索，狠狠往后一拉，在那个异族撞过来的时候，他拔出腿上那支弩，狠狠插进他脖颈！

他看向那异族首领，一字一句：“大朔人，从不会不战而败！”

暴怒之下，异族首领厉声开口：“放箭！杀了他！”

话刚落音，箭矢破空的声音即刻响起，却是直直射向了异族首领！

萧景渊一怔，然后便听到黎念妤的声音。

“大朔将士，冲锋！”

萧景渊猛地转头，却见那道靓丽的身影，策马朝他奔来。

第42章

三月后，黎念妤班师回朝。

行军三日，已经隐约能看到金陵城墙。

只是大军之中，一辆简陋的马车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黎念妤看向马车，眼中忧色一闪而过。

黎宁州骑马跟在她身侧，低声道：“二姐，他……不会有事吧？”

自萧景渊在飞鸟涧被救回来，整个人就陷入了成日的昏睡中，清醒的时刻寥寥无几。

他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好似浑身生气被人在睡梦中抽走了一般。

黎念妤心一颤，却逼着自己扭头看向前方：“楚玄在，应当不会有事的。”

这句话不知道是安慰黎宁州，还是安慰自己。

马车内，楚玄坐在萧景渊身边，看着他清明的双眼，缓缓撤下了银针。

萧景渊艰难的撑着身子起来，朝他笑：“楚大医，多谢。”

楚玄淡淡的看着他：“值得吗？”

萧景渊透过晃动的车帘看向最前方那道身影，眼中溢出温柔的笑。

“与其昏沉活数月，本王倒更愿意跟她在一起半日。”

楚玄闭了闭眼，将银针放进药箱，再无他话。

一个时辰后，黎念妤看到了等到城门口的顾之安及文武百官。

黎念妤翻身下马正要上前，手心突然被人握住，转头看去，竟是萧景渊。

她猛地一震：“你……”

萧景渊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让宁州去汇报，你同我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黎念妤心里陡然一酸，纵然知道这有居功嫌疑，她却也点了头。

萧景渊笑了，他这才看向顾之安：“之安。”

两人相交多年，顾之安看懂他眼底的请求，缓声开口：“无妨，去吧。”

只是他心中，却有种捉摸不定的不安一闪而过。

萧景渊翻身上马，朝黎念妤伸出手：“上来。”

万众瞩目下，黎念妤脸有些发热，心脏却莫名下沉。

马蹄声起，楚玄看着两人同乘一骑的背影，嘴边重重溢出一声叹息。

金陵城外，萧景渊策马奔腾，像是在追赶着什么。

终于他勒住马，黎念妤看着眼前的场景，眼眸顿时深邃。

萧景渊轻声道：“姝宁，扶我下马。”

黎念妤一愣，随即像是意识到什么，她猛地抓住萧景渊的手，冰冷的触感让她心底重重一颤。

萧景渊垂眸，下意识的看着她的手，突然喃喃：“你说，我怎么就没抓住呢？”

黎念妤忍住泪意，将他从马上扶下，随后跟着他走进了眼前的园子里。

当两人站定在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下，萧景渊终于撑不住，扶着树缓缓坐了下来。

他看着大树四周迎风招展的花，低低道：“姝宁，我这两年一直在想，曾从你手中夺走的东西，我要一样样还给你。”

“那些同奔霄相差无二的小矮马，还有这些跟我毁掉的那些花一样的花，还有很多很多，我想过用一生来弥补你，姝宁……”

他口中突然朝外溢出血来，抬眸却看见黎念妤眼中的泪。

萧景渊慌慌的擦去嘴角的血：“没事的，姝宁，你别哭，别哭……”

“我早知有今日，自取蛊那日开始，我便知道只有三年好活，我努力做好一个摄政王，努力补救自己犯下的错，也等到了你回来，我很满足。”

“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他一字一句，真心恳切，可说到最后，他自己却也哽咽。

“姝宁，这一世太短了，若有来世，咱们再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不会再错了，你信我，好不好？”

黎念妤不停的擦着他唇边的血，梗着脖子点头：“我信你，我信你的。”

萧景渊扯开嘴角，从怀中掏出半截玉簪放在她手中，紧紧握住。

他想说，别忘了我，可他的姝宁还有那么长的人生，总不能一直念着他。

所以，jsg萧景渊最后说的是：“姝宁，忘了我吧……”

天地万物，风吹过叶簌簌。

黎念妤紧紧抱住他逐渐冰冷的身体，泪混着他的血，一滴滴砸落在地。

她终于崩溃痛哭：“萧景渊！”

第43章

大朔三十二年，大朔边境安定，楚王萧景渊英年早逝，享年二十七。

同年六月，将军府二姑娘因伤卸甲，将军府一应事物交由黎家四子黎宁州打理。

有百姓说，黎二姑娘是忘不了萧景渊，忧思成疾。

也有百姓看见，楚王出殡那日，黎二姑娘一袭素衣，远远缀在皇家仪仗之后，一直跟到了皇陵，在外静立直至日落。

一晃便是三年过去。

外面的风风雨雨，黎念妤并不在意，她如今最喜欢的便是在房中坐着，侍养花草。

她的屋内，放着长枪利剑银铠，可院中，一盆一盆不同种类的花，却随风而动。

一开始她舞刀弄枪的手，养不活这些柔嫩的花骨朵，可一次次失败之后，她的院中开出了第一株花，然后便是第二株、第三株……到现在，林林总总竟有百花争艳之态。

黎宁州站在门口，看着蹲在墙角的黎念妤，许久，才轻声唤道：“二姐。”

黎念妤一转头，眉宇间英气依旧，可却掩饰不住那股疲态。

黎宁州心底一酸，小心的绕开那些花，走到黎念妤面前：“听师傅说，近日来，你总不让他诊脉？”

黎念妤笑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数，老毛病而已，就不想再麻烦楚大医了。”

黎宁州心知她决定的事情无人能改变，便只能作罢。

两人走进屋内坐下，黎念妤想起什么，面带笑意的问道：“宁州，你如今已有十六，却还孑然一身，可有喜欢的姑娘？”

黎宁州脸色骤然一红，含糊道：“二姐，我成日呆在军营，去哪遇到喜欢的女子。”

这幅少年姿态，让黎念妤陡然想起前尘来。

曾几何时，她也这样问过一个人，那人也跟眼前的弟弟一般，耳根泛红。

“我成日跟你待在一起，还能喜欢谁。”

黎念妤不由轻笑，她轻声道：“莫要哄骗二姐了，是哪家姑娘？”

黎宁州吭哧半晌，才闷声回道：“是太傅府的三小姐，我在剿匪时顺手救下，却不料缠上了我，成日等候在军营之外。”

黎念妤瞥他一眼：“你这么讨厌，不若我去训斥她两句，莫要耽误你练兵了。”

“不可！”

黎宁州话刚出口便看见黎念妤揶揄的神情，他只觉得有把火把他从头烧到了脚，一时间眼神都不知道朝哪看才好。

黎念妤笑够了，才温声开口：“儿女情长有什么好害臊的呢？二姐也有过这样的时刻，你且回去等着，待我探听清楚情况，就进宫向陛下，为你指婚。”

黎宁州如蒙大赦的离开。

他却看不到，身后的黎念妤脸上的笑意逐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