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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内侍见他腰背挺得笔直,脚步迈得颇有几分气势,心里不由一阵感叹。
深更半夜被召进宫,还能气定神闲的人,论朝中上下,怕也只有一个老御史了。
上到最后一级台阶,陆时收了伞,掸掸身上沾的雨丝,抬腿跨进了御书房。
皇帝歪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见人进来,纹丝不动。
陆时上前跪拜行礼。
皇帝放下书,看了眼他身上的衣裳,淡淡笑道:“老大人这是从何处来?”
“回陛下,从唱春园来。”
陆时仍跪在地上,双手撑地:“今夜登台唱了一场戏,了了多年的心愿。”
“噢,唱的是什么?”
“西厢记。”
皇帝并没有很诧异。
“朕记得西厢记演的是千金小姐与穷书生的故事。”
“正是。”
“老大人扮的是……”
“书生。”
“那千金小姐是……”
陆时缓缓直起身,“是臣未过门的未婚妻,唐家大小姐。”
“叭——”
茶盅应声而碎,皇帝的脸上一片怒容。
暖阁里死寂般的沉默,持续了很久。
聪明人过招,话不用说透,却早就心知肚明。
这很久的时间,皇帝喘了好几口气,压下了已经到极点的怒意,冷笑道:
“老大人原来没忘啊!”
陆时一字一句:“回陛下,有些事不敢忘,不能忘,也舍不得忘。”
皇帝的面色刹那间煞白,眼底有锋利的杀意。
“陆时,你好大的胆!”
“陛下。”
陆时身子缓缓伏了下去,“臣,死罪。”
皇帝只觉胸口一痛,指着陆时道:“好,好,好……朕这就成全你!”
第四百零四章接我
陆时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帝王,嘴角慢慢扬起。
“臣,谢陛下恩。”
声音里没有惧怕,反带着些欣喜,好像“成全”两个字,是他等了许久,盼了许久的。
皇帝后背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瞬间冷静下来。
“朕忘了,你是拨乱反正,替天下苍生发声的大御史;是两袖清风,曲高和寡的大清官。
朕若杀了你,便背上了杀清官的罪名,他日工笔史书,朕便成了昏君,而你陆大人,则名垂青史。”
陆时伏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弯曲的身子没了那层威武的官袍做遮掩,瞧上去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老人。
皇帝只觉得浑身的骨节,连同四经八脉都隐隐生痛。
他一生经历过无数的风波,打过无数的仗,遇到过无数的敌人、对手,还没有一个人将他逼迫至此。
这人把他逼进了一个狭窄的缝隙中,无路可进,无路可退,甚至连拔刀也不能。
皇帝颓然坐下,“陆时啊陆时,朕留你不得,杀你不能,你好深的算计。”
陆时依旧沉默。
皇帝看他这样,反倒想笑了,“你是替他来报仇的吧?”
他是前太子。
陆时这时才直起身:“非他,只为唐家。”
皇帝冷笑,“这有什么区别吗?”
“有!”
陆时淡淡一笑:“唐家给我恩惠,受人一恩,涌泉相报。”
“那朕呢?”
皇帝质问:“当年你那个身份,很多人都劝朕罢了你,朕不仅没有罢,还扶你一步一步上位,朕难道就没有给你恩惠?”
陆时:“陛下扶我上位的同时,我在为陛下披荆斩棘,这不是恩惠,这是你情我愿,是君臣之间的默契。”
好一个君臣默契。
皇帝冷笑连连。
“唐家是一定要败的,唐岐令是一定要死的,那人的性子,根本坐不稳这江山。
唐岐令是他的先生,更是他最重要的幕后军师、左臂右膀。他不是死在我手上,也要死在别人手上。”
“陛下说得没有错。”
陆时眼底有嘲讽的笑。
“唐岐令该死,但不该那样死;唐家必败,但不应那样败。将军百战死,唯有一样死不得:被诬陷降敌。如此死,死不瞑目。”
皇帝冷笑一声,“所以你这么些年,把自己活成一个孤种,只为今天?”
“并不是。”
陆时平静道:“这世上,有好人,有恶人,有奸臣,有忠臣,有清官,有贪官……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反封侯。
钟馗一生,行光明大道,封天下厉鬼。我这一生……”
陆时停顿了一下。
“先生曾说过,我的性子是做御史的一把好料子,这么些年,我有私心,亦有本心,我除了想为唐家讨一个公允外,还想努力不辜负先生的话。”
“陆时,这世上何来公允二字?”
皇帝身子往前凑了凑,直直看着陆时的一双眼睛。
“他生来为嫡,我生来为庶,你陆时虽姓陆,却生来不过是个私生子,谈何公允?”
陆时眼中慢慢簇起一团熊熊烈火。
“天不得时,日月无光;地不得时,草木不生;水不得时,风浪不平。
命里已安排定,谁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唯一能选择的,便是对得起自己胸膛里的一颗心。”
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帝王——
他杀伐果断,文韬武略,平定四海,知人善用,华国在他手上,堪比汉唐盛世。
但手上的血太多了,流都流不尽;刀下的冤魂太多,阎王殿里装都装不下。
“陛下不是一个好人,但是一个好皇帝。”
陆时慢慢伏下身子,额头触碰到地上。
“臣有幸陪陛下走了十八年,不悔;但臣想为唐家讨一个公允,十八年亦不悔。请陛下,赐臣死罪!”
诺大的殿里,一片死寂。
……
“裴大人,裴大人。”
小内侍颠颠的跑过来,趴着裴笑耳边道:“老大人没事了。”
裴笑一脸的不敢置信:“当真?”
“千真万确。”
“我的观世音菩萨哎!”
小裴爷顿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赶紧从怀里掏出银票,一咕噜脑儿都塞到小内侍手里。
“他人呢,这会在哪里?”
“怕是已经到了家。”
“阿弥陀佛!”
小裴爷双手合拾朝天上拜了拜,心说这一下总算是没事了,安稳了。
不对啊!
小裴爷脸色一变。
怎么就没事了呢?
陛下为什么要放过他?
这不合乎常理啊!
……
小裴爷变脸的同时,陆时已撑着伞走进院子。
陆大在屋檐下等着他。
“老爷回来了,先用饭,还是先沐浴。”
“先沐浴更衣,让厨房温两壶酒来,你陪我喝一点。”
陆时把伞递给他,“对了,箱笼里那套水蓝色直裰你替我拿出来,我要穿。”
陆大拿伞的手,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还没应声,陆时已经走进了屋里。
沐浴、更衣。
陆时走到铜镜前,发现领口有点歪,又伸手正了正。
“这衣裳是她送我的,她说我穿这个颜色显年轻,请的是我们金陵府最好的绣娘。”
他转过身,伸长双臂:“阿大,你瞧瞧如何?”
陆大不说话,只是点点头。
“你啊,总不说实话。”
陆时伸手点点他,又转过身,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人老了,个子就缩,这衣裳当年我穿正正好,如今穿是偏大了,都有些撑不起来,阿大,你来替我缝两针。”
阿大不动,只是红了眼眶。
陆时走到他面前,“走,陪我喝两盅。”
“老爷?”
“你素来是个痛快人。”
陆时拍拍他的肩,摇头笑道:“走!”
阿大跟着走出去,这时有下人送酒菜来,陆时命令道:“多摆一副碗筷。”
“是,老爷。”
两副碗筷摆好,下人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