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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千瑶冷静道:“装朝争,装百姓,装天下,自然就装不下一个女子。”
吴书年苦笑一声,“薛姑娘总是那么一针见血吗?”
“我只是比许多人更清醒些。”
路千瑶也撇了裴笑一眼。
“更何况,他和胡三妹一个高,一个低;一个读书万卷,一个目不识丁,就算真走到一起,最后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吴关月才是这世上最清醒的人。
胡三妹是他孤寂老街生活中的一抹色彩,是他君临天下后的一声叹息,是他夜深人静时的一段回忆。
唯独,不能是他的枕边人。
“路千瑶。”
裴笑看着她,眼神焦急,“这么说来,我外祖母的心魔,就应该是他。”
路千瑶思忖良久,点点头,“应该是。”
两人的确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的确是郎有情妾有意,暗生情愫。
也的确是劳燕纷飞,各奔东西,各怀相思。
起初,她还觉得老太太不应该为了一段旧年的儿女私情,祸害到儿孙后代,但听完吴关月的故事,又看到吴书年本人……
大概——
这世间任何一个女子,都是没有办法忘记像吴关月这样的男子的吧。
“那就点香吧!”沈之非的口气颇有些不耐烦。
路千瑶和裴笑同时一惊。
怎么就点香了,吴书年还没有说为什么把他们勾过来呢!
吴书年看向沈之非,笑了。
“这故事只讲了一半,傅三爷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吗?”
“下面还有什么可说的?”
沈之非桃花眼轻轻往上一挑。
“一件是你父亲和我朝开战,最后兵败垂成,成为流亡君主;另一个件是你们派人屠杀郑老将军一府,被我朝追杀至今。”
周也低头,看着沈之非的眼神如刀。
沈之非只当没看见,冷笑道:“这两件大事于你来说,都是不堪的过往,还是不说的好。”
“咳咳咳……”
吴书年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周也脸色大变,一只手端起桌上的茶盅,一只手赶紧替吴书年揉背。
许是喂得急了,吴书年嘴角流出些茶水来。
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丑态,飞快地掏出帕子狠狠地擦了几下,然后又匆匆的把帕子合上。
他的手快,又岂能快得过人的眼睛。
那帕子上一抹深红色,是血。
第一百四十九章故事(五)
裴笑的心尖跳了一下,偏过脸,朝沈之非深深看一眼:姓傅的,你能不能不要刺激他?
沈之非也看到了那口血,心里后悔刚才的冲动,有些心虚的去看路千瑶,却见路千瑶正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沈之非忙端起茶盅,用喝茶来掩饰一二。
吴书年止住咳嗽后,原本还算挺拔的背一下子佝偻下去,脸色非常难看,根本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
裴笑到底在医药世家里浸淫了二十年,一眼就看出这人身上藏着剧痛。
只是他硬生生的忍着。
“你……”
裴笑想了想,“如果放心的话,派人去趟知府衙门,我包袱的最里层,有两颗还魂丹,可以让你舒服一些。”
“不用了。”
吴书年手心疼出冷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阎王要我三更死,不会等到五更天,听命吧。”
裴笑:“那你捡重要的说,不重要的就一带而过。”
路千瑶抬眼向裴笑看过去。
这小子果然是面冷嘴臭心软,内里却不坏。
吴书年喝了一口新倒来的温茶,声音却还是干涩。
“我父亲没想和你们华国对上,如何瞒天过海他早就已经算计好,但他却犯了一个致命错误。”
裴笑问:“是什么?”
吴书年:“吴氏有血脉能存活于世,是因为李氏一族没有赶尽杀绝。”
“我明白了!”
裴笑恍然大悟:“是不是他也学吴氏,留下了陈氏一支?对了,应该是那个陈氏王的庶弟?”
吴书年轻轻点了下头。
“此人因为是庶出,从不参与朝争,往日里见到我父亲都不敢对视,只敢远远的避开,所以我父亲便留了他一命。哪曾想到……”
路千瑶冷静开口,“只能说,你父亲的心还不够硬。”
“是!”
吴书年咬了下发灰的唇,眼中露出浓烈的情绪。
“当时无数人劝过我父亲,不赶尽杀绝,就等于纵虎归山,可我父亲仍是一意孤行。
我真不明白他,筹谋那么久,什么都已经万无一失了,他竟然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因为书读太多的人,多少有些书生意气。”
吴书年凛然一惊,掀眼去看路千瑶,只见她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不闪不避。
“这话是我祖父说的。他还说,太有原则的人,登不上高位;便是登上了,也坐不稳当。”
她回看着他,目光平静。
“你父亲不与三妹做夫妻,不让妾室生下他的孩子,到不杀光陈氏一族……这些都是他为人的原则。”
吴书年黯淡的双目,突然有光亮闪过。
多少年了,他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明明知道留着那人是祸害,却仍然让他活命。
如果没有那人,就凭孙斌那个老东西,根本成不了气候……
偷天换日的戏法就能顺利圆过去……
就不会惊动华国皇帝……
更不会有后来的那场以卵击石的战争……
原来——
父亲一生的转折从老街开始,但他一生的命运,却早在呱呱落地,被冠以吴姓时,老天就已经为他安排好了结局。
“宿命啊!”
吴书年悲怆地大喊一声,仰头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便笑出了眼泪。
泪水不断地从他的眼角流出来,而与此同时,那些折磨他日日夜夜的不甘也随之散去。
何处最伤心,关山见秋月!
何处最伤心,关山见秋月!!
认命吧!
笑声中,裴笑瞪了路千瑶一眼:你怎么也学着傅五十去刺激他?
路千瑶只当没看到。
笑声渐弱,吴书年急促的呼吸了几下后,唤道:“阿也?”
周也蹲下来,“可是累了?”
“嗯!”
吴书年脸上一切表情淡去,只留下说不出口的深深疲惫。
“下面的故事,就由你来说吧!”
“好!”
周也站直了,将吴书年的头轻轻往腰侧一揽。
头靠上去的同时,吴书年的眼睛慢慢闭起来,一动不动。
裴笑见吴书年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小,真怕他就此死过去,恨不得伸出去探一探他的鼻息。
没敢!
周也居高临下地看着三人,声音说不出的冷。
“我要说的只有一件事,是郑家的灭门惨案。这也是我要引着你们走到这里的最终目的。”
这真是不开口则已,一开口惊人,桌上三人只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