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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玉指了指窗户,我顺势瞧过去。
他背手,站在窗户前,身形与夜色相融。
我皱眉,上前,“殿下保重身子。”
他转身看我一眼,“马上又要十五了。”
我眉皱更紧,“殿下有悲秋伤月的功夫,不如养好身子。”
话不中听,他脸沉下来。
我伸手,关上窗,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殿下若想明日病情加重,可继续站着。”
他看着我,脸色变了几变,最后乖乖上床。
我跟他到床前,居高临下道:“人的病,都从一个‘思’字来,殿下需少思少想,方可延年益寿。”
他板着脸,脸色冰冷凶狠。
我视而不见,命焦玉放下帐帘。
良久的寂静后,帐中传来一声轻叹,再无动静。
……
元封三十年,九月十五。
整整七天,我连太子的院子都没有出,累了,就在外间的榻上打个盹。
他的病和我预料的一样,先是高烧,然后肺热咳嗽。
除了用药外,我让焦玉、太平用烈酒,每隔半个时辰,擦拭太子的手心、脚心,以及额头。
太子素有洁癖,每日都要沐浴更衣。
高烧引出一身又一身虚汗,他要沐浴,我不同意。
他再度脸色冰冷凶猛。
我仍视而不见。
直到七日内热都退了,我才允许他用热水擦一擦身。
夜里,四更更鼓响。
我像平常一样走进殿中,给太子诊脉。
他忽地睁开眼睛,反扣住我的手。
我见他眉头压得很紧,出声安慰:“再有几日,病就好了,殿下忍一忍。”
他没有松手,哑声道:“沈女医辛苦了。”
我阖了阖眼睛:“若殿下能再听话些,我便少些辛苦。”
他笑了,慢慢松开了手。
我放下帐帘往外走。
刚走几步,帐里传来他的声音:“沈杜若,我这半生如履薄冰,你说,我能走到对岸吗?”
我心头狠狠一颤。
越是站在高处的人,越不会随便说话,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深意。
不知道,是不是我在他茶水中放药的事情,被发现了?
亦或者,在朝堂上,他又遇到了什么事?
我问心无愧,所以回答得也坦荡,“殿下,你一定能走到对岸,因为对岸才是你的归宿。”
说完,我便抬头挺胸地走了出去。
……
元封三十年,十月初三。
太子代皇帝去泰山祭天,我有三日的休沐时间。
夜里,不速之客又来。
坐在我面前,依旧蒙着面,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阴森森地看着我。
我任由他看。
慢性下毒的药,我放了,说到做到,没什么可心虚的。
至于有没有用,那不是我该操心的事。
他见我脸色平静,与他对视的眼神不闪不躲,坐了一会便离开。
他一走,我才发现浑身冷汗湿透。
心里还是有些怕的。
这世道真是可笑至极,好人竟然要怕坏人,凭什么?
……
元封三十年,十月底。
太子从泰山回来,脸上虽有风雪,却意气风发。
代天子祭天,是他做太子这么些年,从未有过的好事。
我给他请平安脉的时候,想着十月初三的事情,忍了几忍,还是没忍住。
“殿下,越是好事,越要小心,否则便容易乐极生悲。”
他微微诧异地看着我,半晌,道:“沈女医可有过展颜一笑的时候?”
“有。”
“何时?”
“病人痊愈的时候。”
“我九月那场病痊愈,也未见你笑。”
“我把笑藏起来了。”
“为何?”
我看着他的眼睛:“因为我高兴了,有人未必会高兴。”
他太阳穴跳了跳,脸色一点一点沉下来,“女医说得很对。”
我说得对不对,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有没有听进去。
赵霖,对岸不是那么好走的,隔着山、隔着水,隔着多少刀光剑影。
所以,无论如何请小心一点吧!
第七百三十二章回忆(三)
元封三十年,十二月二十三。
小年,太子府中有家宴。
傍晚,太子妃跟前的婢女素枝来请我入席。
若是往常,我断然拒绝。
但小年,我不好驳了太子妃这个面子。
这一席,太子府大小主子都出席了,暖阁里坐得满满当当。
我独自一人,坐得最远。
宫人端上酒菜,太子说了什么,太子妃说了什么,我一句没听清,只在心里盘算着两年之期,还剩几月。
席间,太子妃亲自过来敬酒。
我不饮酒,以茶代酒。
太子妃笑道:“女医一年辛苦到头,也该松快松快,不要你醉,一盅即可,难得的。”
一盅的酒量,我有。
饮完一盅,又有人来敬,还说沈女医不能厚此薄彼,我无奈,连饮三盅。
三盅喝酒,腹中微热,我把酒盅一扣,谁来也不饮。
又坐了片刻,觉得不太对。
这酒的后劲有些大,烧得我头晕晕沉沉。
素枝来扶我。
我与她很熟,这几年在太子妃院里进进出出,都是她迎她送。
我放心由她搀扶。
素枝说:“女医醒醒酒再走吧。”
我回去也是一人,于是点点头。
董承风离开后,他的那处院子便由我住,我若是夜里当值,就在那里住。
走出一段路,酒劲越发的大起来。
我昏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强撑着睁一眼,见路是对的,便又安心闭起来。
进了院里,素枝喂我喝一点温茶,我便昏昏入睡。
睡着睡着,我入了梦。
梦里有人在我身边,那人微凉的皮肤,清淡香气。
我身上太热,热得整个人都灼烧起来,那丝微凉让我觉得舒服极了。
我把脸贴过去,又将手和脚都缠上去……
这是一个令人面红耳赤的春梦,梦里有一双发红的眼睛,炙热地看着我;有一双修长的手,抚过我滚烫的肌肤……
不知多久。
我醒来,迷迷糊糊找水喝。
往常水就在手边。
我伸出手,却够不着,这才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温暖的怀里。
这春梦也太真实了些。
我慢慢睁开眼睛,瞳仁聚焦,看到一张脸。
这脸很像太子,连胡子的浓密都一模一样,伸手碰一碰,有点扎人。
我触电般的缩回去,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上,看看周遭……
整个人呆若木鸡,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原来,这不是一个春梦!
……
元封三十年,十二月二十四。
我被人算计了。
算计我的人,是太子妃梁氏。
我喝的是加热的鹿血酒;
素枝把我扶到了梁氏的寝殿;
寝殿里点了催情的香;
太子喝了八分醉,本来应该回自己寝殿,梁氏当着所有人的面,请太子去自己的寝殿坐坐,太子没有拒绝。
到了寝殿,他与我睡在同一张床上。
夜里,我缠上去。
他许久不曾碰过女子。
干柴烈火,一点即着。
那床张,是梁氏和太子大婚的婚床。
梁氏跪在地上,很平静地对暴怒中的太子说:“郎有情,妾有意,为何不可?”
她还说:“殿下,你我夫妻二十多年,我想你所想,念你所念,我何曾害过你半分?”
她最后说:“殿下,臣妾最见不得你苦了自己。将来,这天下都是你的,一个小小的女医又算得了什么?”
我掩饰了许久的情愫,被她窥破;
她不曾伤害太子半分,却选择伤害我;
我冲过去,对着梁氏的脸狠狠抽下去。
这一巴掌,又急又狠,谁也没有预料到,连太子都惊了。
梁氏捂着脸,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这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小小女医。
她不知道,如果此刻我手里有一把刀,会毫不犹豫地在她身上捅几刀。
董承风曾说过,梁氏心里眼里,只装着太子一个人,再无其他。
我不明白,装着一个人就能贤惠到这种程度?
还有。
她把我看成什么?
我要真想做赵霖的女人,还需要她用这种下作手段?
她真当全天下的女人,都想削尖脑袋,承欢在太子的身下。
……
元封三十年,除夕。
我已经好几天没有走出家门,每天躺在床上,睁着两只眼睛无所事事。
皇宫里有这样一种内侍,每天让皇帝挑妃子,然后记录皇帝和妃子行房的时间。
太子殿里也有。
但凡和他们睡过的女人,最后都只有一个命运:老死深宫。
我不愿意。
因为不愿意,我对梁氏恨之入骨。
我恨她,不是她设计我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