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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似是相谈甚欢，不多时殷琅就走了过来，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笑意，征求意见似的看着楚宛：“我们在萧家住一晚可好？明日一早就走，不会耽误下午龙船起航。”

楚宛没想到他会来问自己，怔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对方并没有打算真的听她的话，问这么一句只是给她个面子而已，她的识趣。

“都听皇上的。”

殷琅笑开，侧身看了一眼萧赦：“太傅，上车吧。”

钟白连忙搬了凳子过来，扶着两人上了马车，只是君臣同乘，楚宛的存在就变得尴尬了起来，短暂的犹豫过后，她坐在了车辕上。

钟白有些惊讶：“姑娘进去吧，这都深秋了，外头的风很凉的，别再吹病了。”

楚宛有些无奈，对钟白的眼力见也有些绝望，若是今日赶车的换成是蔡添喜，哪怕是薛京，都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哪怕对方是好意。

她叹了一声，摇摇头：“不用了，我正想吹吹风……”

话音未落，一只手忽然从车厢里伸出来，抓住了她的手腕：“不妨事，太傅不是外人，你进来吧。”

楚宛不大想进去，她也不知道为何，明明主仆两人都对这位太傅赞不绝口，她心里却就是存着忌惮。

“皇上，礼不可废，奴婢还是……”

殷琅钻出来，抱着她的腰把她拖了回去：“别胡闹，你身子多弱你是知道的，吹了风真的要病了，若是当真觉得不自在……”

他看了眼萧赦：“太傅，不如我们去车辕上说话？”

萧赦：“……”

他捋着自己花白胡子的手顿住了，僵硬地看了殷琅半天才开口：“皇上金尊玉贵，不大合适吧……”

“合适，走吧。”

殷琅说着果然就要出去，楚宛连忙拦住他，脑子还因为殷琅刚才那句话而轰轰地想，她简直不敢相信那是殷琅说出来的话。

且不管萧太傅这年过花甲的人吹一路冷风会怎么样，单单就是那车辕，怎么坐得开三个大男人？

“同在车里吧，其实也不妨事。”

殷琅没再开口，只询问地看着他，可那双眼睛却仿佛会说话，楚宛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意思，他在说，你不要勉强。

楚宛心口不听话的柔软下来，忽然想起来之前殷琅问她留在萧家住一晚好不好的样子来。

会不会她说一句不好，他们就真的不会去了？

她将杂乱的思绪抛在脑后，轻轻摇了摇头，扯着嘴角笑了一声示意自己真的不介意。

殷琅这才放松下来，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髻，见楚宛并没有躲闪，反而十分纵容地让他动作，动作不由一顿，随即目光逐渐深邃起来，想亲一亲她……

耳边一声轻咳，殷琅一僵，陡然反应过来这是哪里，眼底闪过懊恼，忍一忍吧。

他看向萧赦，想道一声失礼，萧赦的目光却落在了楚宛身上，只是和先前看过来的那十分凌厉的一眼不一样，这次他的目光很是温和慈爱。

“早就听说皇上把谢家姑娘招进宫为婢，当初还上书劝过皇上不要太过折辱，眼下看来倒是老臣狭隘了。”

殷琅一顿，方才的那点旖旎心思瞬间散了，他的确没少折辱楚宛。

他下意识抓住了楚宛的手，有些仓皇的岔开了话题：“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太傅这些年身体可还好？”

萧赦笑起来：“劳皇上记挂，一切都好，老臣看皇上倒是清减了，国事再重，也要保重龙体啊。”

殷琅含糊地应了一声，很快与萧赦说起这些年兰陵的变动，马车一路疾行，很快一座富贵精致的宅院就出现在眼前，萧家到了。

第237章殷琅的软肋

许是知道殷琅这次回兰陵不欲声张，萧家门口安安静静的，直到马车进了大门，眼前情形才陡然一变。

萧家下人齐齐穿着青色衣衫，按着男女分列两侧，一路蜿蜒仿佛引路一般，一眼看去竟数不清多少人。

马车一来她们便安静地跪了下去，次第之间竟颇有些声势浩大之感，然而这么多人，却是一丝异响都不闻，安静的仿佛都不是活人。

若非车窗一直开着，楚宛都不知道外头是这幅情形。

谢家曾经也是世家，家中下人长工也是不计其数，却从未出现过这种场面，这萧家果真是规矩森严，在这方面，谢家倒是输了。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也做过下人的缘故，眼下看着这些人这么好的规矩，心口竟颇有些不舒服，连掌心都隐隐疼了起来。

但凡规矩严苛的人家，责罚都是要更严苛的。

殷琅仿佛有所察觉，忽然将她两只手都抓了起来，楚宛静默片刻，轻轻推开了他的手。

殷琅似是还要来抓，萧赦却开了口：“萧家还是皇上离京前的样子，皇上可要到处走走？”

殷琅哪还有心思，他知道萧家不招人待见，只是他对萧太傅毕竟还是有几分感激的，萧家他曾经寄居的那座小院子里也有些不曾带走的私物，所以他才会松口跟着回来一趟。

却不想一进门看见的就是这种情形，的确是让人不舒服。

他脸色淡了些：“不必了，有件事倒是想要请教太傅，朕欲废除凌迟，车裂，腰斩等酷刑，太傅以为如何？”

以国论家，萧赦浸淫朝堂多年，一耳朵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眼底暗光一闪，随即就笑开：“皇上仁德，自您登基后天下一片太平盛世，国泰方才有民安，民既安又何须酷刑震慑？臣以为，可。”

殷琅目光再次扫过外头，立在两侧的下人仍旧看不见尽头，但按照萧家的规矩，大约是要一直到二门口的，而萧家的主子们应该也是在那里候着。

“太傅能这么说，朕心甚慰。”

“是皇上圣明，臣替天下百姓谢恩。”

萧赦说着忽然左右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声音做贼似的道：“不瞒皇上说，臣也一直想改一改家中的规矩，只是上头顶着祖宗家法，一提出来就要被宗族反对，若是皇上改国法在先，臣效仿在后，想来能事半功倍。”

这才是那个宽容慈和的萧太傅，萧家的规矩严苛是数代累积而来，的确怪不得他。

殷琅冷淡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称赞了萧赦几句才小心翼翼地再次去抓楚宛的手，对方这次没躲开，他不由松了口气，知道自己此举讨了她欢心，连忙讨好的去揉捏她的手指。

但没揉两下马车就停了，萧家的二门到了。

楚宛当即便抽开手下了马车，当着萧赦的面殷琅也不好追上去，只得耐着性子坐到了最后。

如同他所猜测的，萧家的主子们果然在二门前候着，以萧夫人和萧宝宝长兄萧定为首，一见他露面，便带领众人乌压压跪了下去：“臣妇/臣等恭迎圣驾。”

殷琅抬了抬手，神情淡淡：“都免礼吧。”

他在萧家的日子他不想提，但看在母亲和萧太傅的面子上，无论如何他都会对萧家多几分宽容。

萧夫人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没能适应身份的转变，态度仍旧有些疏离。

萧定身为长子只能上前一步替母亲周旋：“臣萧定，参见皇上，不知皇上可还记得臣？”

殷琅一扯嘴角，他当然记得，当年的红封他可是记忆深刻。

可萧定显然不记得了，他年逾四十，比之殷琅大出许多，当年殷琅被带回萧家的时候他已经科举及第，远赴京城任职，只每年过年时候才能回来一次。

自家兄弟姐妹尚且亲近不过来，又怎么会在意一个父不详的野种？

后来他被调回兰陵任太守，终于能常住萧家，殷琅却又上京去了谢家家学。

岁月太过久远，萧定并不记得自己在人群里无视过殷琅多少次，也从没放在心上，此时倒是一副温和友善的兄长模样。

殷琅也懒得再提那些旧事，只有钟白愤愤不平，悄悄挤到了楚宛身边：“你别看这大爷笑眯眯的，像是个好人，其实最不是东西，旁人去拜年的时候，萧夫人最多是不让进门，他不一样，他非得把红封往人脸上砸。”

楚宛一愣，她对殷琅在萧家的日子并不如何了解，关于他生母亡故的事也是通过谢济知道的。

当时谢家家学里也有几个萧家旁支子弟，这些人传起闲话来嘴比说书人还要碎，谢济将人赶出家学后和她抱怨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件事。

其实那时候，她透过那些旁支的态度已经猜到了殷琅在萧家的日子不会很好过，可她后来又想，世家大族，子嗣良莠不齐太过正常，真实情况未必就有自己想的那么不堪。

再说萧家家大业大，何至于就要苛待一个没了娘的孩子？

可今日她才知晓，是自己把人想得太好了。

她垂眼看着自己的手，想着刚才殷琅那充满了讨好意味的举动，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

那边萧定也察觉到了殷琅的冷淡，脸上有些挂不住，可好歹也是浸淫官场多年的人，并没有露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