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君(邬瑾莫聆风)全文免费阅读_邬瑾莫聆风(驭君)全文阅读
祁畅后脑勺“砰”一声摔在地上,顿时天旋地转,眼冒金星,嘴里的东西囫囵着滑进嗓子里,滋味苦涩,似乎是药。
门外护卫迅速开门,风雪随着他的目光涌了进来:“王爷,出了什么事?”
魏王强拉祁畅起身:“没事,他摔了一跤。”
护卫眼睛在祁畅身上打了个转,面无表情转了回去,“啪”一声关上门。
祁畅爬起来,张大嘴,右手手指伸进嘴里,往嗓子眼扣,阵阵干呕过后,如同困兽一般红了眼睛。
“你给我吃了什么?”他压着嗓门咆哮,“是什么?”
魏王因为没有底气,所以格外的虚张声势,一屁股坐回椅子里,他冷冷道:“你命好,宫廷秘药你都吃得着,活的卑劣,可死的高贵啊。”
祁畅无法回味嘴里的味道,更说服不了自己魏王是给自己吃了颗糖,单是气的发疯。
他没办法不发疯。
这些人怎么就是不肯放过他!
“王爷……您别吓我,求求您了,我现在只是个下人,对您没有任何用处,大爷对我十分防备,我帮不到您,您可以找别人,李一贴——您就说不舒服,来给您诊脉,大爷很信任他……您怕他医术太好,那还有——”
他冥思苦想,要再给魏王想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来。
魏王坐正身体:“他的医术,难道能比过太医?况且,别人都没有你怕死。”
祁畅满腹的怨愤戛然而止。
魏王嗤笑道:“你敢不敢赌一把,自己吃的是不是毒药?三天之后就可以见分晓。”
他看着祁畅,自己都感觉到了可笑,一个困兽,以一个拙劣的计谋,驱使一只老鼠。
且祁畅更像是他命中克星,丝毫没有救星之像。
祁畅沉默地站着,眼皮子一眨,想到莫千澜。
也许可以将魏王的言行告知莫千澜,表一表自己的忠心。
“您要我做什么?”
“我要知道十五日的和谈,莫千澜到底要干什么,再把消息传出去,外面有武德司的人。”
祁畅想到了逃走的那个护卫:“解药在哪里?”
“武德司的人给你。”
祁畅点头,再次收拾好桌上饭菜,提着食盒,走到门口,单手打开门,在刺骨的风里打了个哆嗦。
邬瑾从一片废墟中出来时,雪亦是纷纷扬扬,殷北撑一把油纸伞,躬身随邬瑾向前走。
地上已有一层薄薄积雪,邬瑾提着衣摆,踩出一连串乌黑的脚印。
一个铜火盆摆在废墟外,仵作行的人正往里撕纸钱,烧焦、不能辨认的尸体,犹如黑炭,摆放成一排。
哭喊声撕心裂肺,震动人间,纸钱灰荡到邬瑾直袖上,他伸手掸去,如同掸落一条性命。
灰烬仍在他衣袖上留下一个黑印记,微不足道,旁人不会留意,唯他看的刺目,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他随殷北走到莫府正门,仰头看时,见匾额已经从节度使府换成了将军府,但这座府邸的模样并没有任何改变,仍然是一座阎罗殿。
殷北朝前伸手:“邬少爷,您请。”
邬瑾没动,看匾额上所用的龙门体,问道:“这是你们大爷的字?”
殷北点头:“是,大爷亲自提的。”
“归德将军第”五个字,起落转折,极纵其势,如以锥画沙,如刀刃新发于硎,如凤凰不下,句爪居牙。
凶狠。
勇冠天下。
第339章 托孤
邬瑾走入二堂时,天地间已是一片白茫茫,下人撩起厚重风帘,一股含着浓郁香气的暖风扑面而来,冻在外面的双手瞬间麻木、发热,两眼让热气烘的睁不开,一时间连气都透不过来。
太暖了。
他稳住身形,看向前方,莫千澜坐在正中太师椅里,披散头发,头上扎着数根长针,衣裳层层叠叠,胸前敞开,也刺着银针,上面还有大片红痕,格外刺目,像是被什么硬东西狠狠刮过。
李一贴只穿一件单衣,热的满头是汗,扭头看向邬瑾,立刻走上前来,攥过他手腕,凝神一探,随后帮他脱了鹤氅,捏了捏白色圆领直袖长衫,见并不算厚,才道:“殷北,邬通判不能发汗,给他取一顶轻软的巾子。”
殷北应声而去,莫千澜掀动疲惫的眼皮,见邬瑾一丝不苟,对他行礼长辈之礼,开口道:“不要多礼,坐。”
李一贴带邬瑾坐到末座,远离炭盆,伸手在邬瑾脖颈后方一探,干燥,有暖意,正合适,才放心道:“药喝了?”
邬瑾点头:“喝了,多谢您记挂。”
“我怕砸了招牌。”李一贴走回莫千澜身边,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擦去额上汗珠。
刻漏香烧到巳时,悬挂在香柱上的小小铜球掉落,发出“咚”一声响。
他伸手拔针,下人端着药进来,送到莫千澜手边,莫千澜慢慢喝完,拿帕子擦去嘴边药渍,咳嗽两声:“你去吧。”
他吩咐下人上茶,下人收拾药碗退出去,李一贴穿上狐裘、戴上貂帽,拎起药箱,看一眼两个劳神劳心的病人,无声一叹,也离开这是非之地。
莫千澜一只手手肘搭在椅子扶手上,缓了缓神,仔细看邬瑾。
他见邬瑾人在病中,端方姿态不改,谦恭神色不改,清明目光不改,心道此人始于自然之意,通于嘉美之道,和于利物之宜,正于万物之阳,很好。
他浮起笑脸:“邬通判不必如此正襟危坐,今日我也没别的事,只是为你解惑。”
邬瑾道:“请大爷赐教州府衙门失火,衙役死亡三十人,护院死亡二十八人一事。”
下人送上茶点,莫千澜端起自己的续命参茶喝了一口,避而不谈:“我是怀璧之罪,你是怀民之罪,但我在你这般年纪时,并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邬瑾隐隐听到埙声,从远处传来,他分神一瞬,又收起心:“没有仁心的人,过多的勇气是件坏事。”
莫千澜也听到了埙声,看一眼窗外,又转头看向邬瑾,岔开了话:“京都对你,并非易处之地,不止京都,如果没有明君,你无论在哪里为官,都很艰难。”
邬瑾问:“那您心中的明君是太子还是魏王?或者另有其人?”
有此惊世骇俗之问,便有惊心动魄之答。
莫千澜话有深意:“信任你的,就是明君。”
他伸手拨动一粒蜜饯:“人一旦为君,万人之上,耳目难免闭塞,又听信奸诈小人之言,明也成了不明,唯有一人真心相待,矢志不移,君子之心,才可相托。”
邬瑾道:“可翻天覆地,谈何容易。”
不仅仅是揭竿而起,还因莫聆风是女子。
“是不容易,我也没有余力再去做此事,”莫千澜拿起蜜饯,泡入滋味苦涩的参茶中,“只能以雷霆手段,辖制魏王,借和谈之举,绝地逢生。”
他看到了邬瑾沾满灰尘的鞋边:“你从州府衙门过来,我知道你心中为那些枉死的人悲愤,就像馆驿那次一样,但你要明白,继续拖延,只会让国朝内外交困,快刀能斩乱麻,总有人要做刀下亡魂。”
“那些人也是人。”
“是,我的报应,我会去地狱中领受,我也会付出巨大代价,让边关平静十年,同时保住莫家。”
邬瑾不给他任何思考时间:“什么代价?”
莫千澜和盘托出:“和谈时,只要金虏在誓书中让莫家主宽州,十州之财,我就拱手相让。”
邬瑾道:“我不相信你。”
莫千澜饮半盏茶:“我的死期,不过数日了。”
屋中忽的静了下去。
大雪纷纷飞,寒风凛凛过,炭火灼灼烧,天地寂寂声。
邬瑾一征,万千疑惑止在胸中,凝视着莫千澜的面孔,难以置信,又早有预料。
因为这一天早晚会来。
他端起茶盏,在氤氲的热气中,看到茶盏荡起一圈涟漪,才知自己落了泪。
纵使莫千澜罪恶滔天,满手鲜血,是地狱修罗,他依旧为他落泪。
莫千澜这一生的波澜壮阔,少有的欢欣,伴随大半生的病痛,都走到了尽头。
与此同时,他的疑虑也因此解开。
莫千澜为何在十月初二日,得知他死谏的消息才选择行动。
因为他是莫千澜物色的托孤之人。
他想起第一次见莫聆风时的那一夜,裕花街的五光十色,靡靡之音,醉生梦死,一个小姑娘,坐在兄长肩头,用一双早慧的眼睛扫向他,看穿他的困顿窘迫,使横隔在他们之间的东西无声而碎。
原来悸动,真的只在一瞬。
她最爱的兄长要死了,他不能、也不会丢下她。
而他是第三次,做罪无可恕的共谋者——不要过问州府衙门失火,不要管魏王被囚,不要参与和谈,闭上眼睛,闭紧嘴巴,不看那些枉死的人。
往后还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