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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地方怎么一股怪味儿？”吴烟雨不情不愿地跟在艾力身后，捏着鼻子四处乱看。
　　艾力没回应，按照黄发女人给的房间号，一个门牌一个门牌地找，直到确定赵志和的住处，才谨慎地敲了敲门。
　　许久，屋内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进来。”
　　“您好，请问您是赵志和，赵叔吗？”艾力推门进来，把显露出强烈抵触欲望的吴烟雨晾在身后。
　　门半开着，混合了劣质塑料和橡胶味的空气立刻涌了过来。
　　屋内设置简单，不到十平米的房间内摆放了两张单人床，两床中间隔着一个床头柜，木制漆面倒是精致，只是摆满了杂物显得格外凌乱。朝南的房间比对面向阴的房间每月多200元钱，由此保证阳光充足，便于通风，整体来讲已经算养老院内较好的房型。
　　见有生人进来，赵志和慢悠悠地从床上坐起，把原本堆在脚下的棉布鞋向床下踢了踢，然后起身应道：“我是赵志和，你是？”
　　“赵叔您好，我是赵明的朋友，叫艾力。”
　　赵志和极为热情地朝艾力点头问好，一边说着客气话，一边转身给客人倒水，不常用的茶叶和一次性纸杯放在立柜的最底层，隔板旁边放着鞋袜，虽然是换季已经清洗过的，但看着还是有点膈应。
　　吴烟雨把一缕刘海挽到耳后，在原地寻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她自认为干净的凳子，又从包里拿出一盒酒精湿巾，擦了好几遍才安稳坐下。
　　这间屋子，应该是吴烟雨自进入吴家以后，去过最破旧的屋子了。
　　接过茶水，艾力开始进入主题：“叔，赵明那小子多久来看您一次？养老院的条件您还习惯吧？”
　　“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就是等死呗，我这个年龄，身体越好越是负担。”赵志和笑笑，对艾力的问题毫无戒备，“忙的时候，小明半年都来不了一次，早两年是儿媳妇过来照看着，后面他们小两口吵架，闹离婚，儿媳妇也就不过来了。”
　　闹离婚这点艾力倒是不了解。身为警察，他不由将任何信息都往案情上靠。
　　如果赵明夫妻不和，那此前几次赵明去呼图壁县医院找安婧，究竟是出于感激之情，还是出于私心，也对安婧抱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
　　“夫妻间过日子，难免有磕绊。”艾力用拳头抵住腮帮子，隔着一道斜阳凝视着赵志和，“那您一个人在养老院的时间里，都谁来照看您呢？我看这家养老院的护工并不是很多。”
　　赵志和摆摆手，“不要人看。我现在身体还好着呢，能走路，能tຊ吃饭，能解手，实在到了吃喝拉撒睡都要别人管的时候，我就想办法自己了断。”
　　“您别这么说，您这有赵明这个好儿子，他不会放您不管的。”
　　兴许是太久没人一起说话聊天，赵志和的表达欲特别强，有的没的都想往外吐一口，说：“他要挣钱啊，只要一天不干活，未来几个月的生活费有可能打水漂。还有两个小的要他养，儿媳妇对他还有怨言，唉，没法子说啊。”
　　为了节省时间，艾力尽最大可能往主干话题上引，唠嗑一旦变成任务，时间就会变得特别慢，过程也会变得有些煎熬。
　　不仅如此，艾力还要扮演好“赵明朋友”这一身份，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不问。有些东西该他这个朋友知道的，他要想尽办法圆过去，不能太无知。
　　好在这点是艾力擅长的，赵志和没怀疑他身份，只是多问了一嘴：“小伙子，你问这么多关于养老院的事，不会是也想把你父母接过来吧？”
　　艾力心头一紧，还以为要暴露了。
　　“哈哈，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艾力大笑，客套地喝了口茶杯里的水，“这不是我父母年纪大了，我和女朋友平时也都忙，不方便照看。听赵明说您在这边生活得还不错，就想过来考察考察。”
　　赵志和冷嘁一声：“那小子知道个屁，半年来不了两回的人，还给别人介绍经验。”
　　养老院的生活怎么样，明眼人打眼一看就知道，虽然物质条件保障还算跟得上，但人性化服务约等于零。在这里养老，已经不能被称之为“养老”，只能说“活着”。
　　“和你说心里话吧小伙子，如果你真为你爹妈好，就千万别送进来。”
　　“怎么说？”艾力刻意表现得很紧张，当然他也确实紧张，这是最好的切入点了，他要抓住机会，“是服务态度不好吗？”
　　“人手太少，他们忙不过来的。又要打扫卫生又要照顾老人，一个月4000出头的工资，放你，你干吗？”
　　艾力回想起养老院门口值班的前台。这里服务人员大多是她那个年龄，没有年轻人的缘故，让本就没有朝气的园区更多了分沉沉暮气。
　　“不是有义工吗？我听人说，经常会有热心人士过来帮助工作。”
　　“你说小安吧？”赵志和说到这里时，长叹一口气，“小安真是个不错的孩子，真可惜了。”
　　头一回以这种方式从别人口中听到安婧的名字，一直保持冷漠，坐在小板凳上玩手机的吴烟雨也不由抬起头，提起精神，轻咳两声提醒自己，想听的东西终于要来了。
　　赵志和把视线移向窗外。
　　养老院老人平日最喜欢的活动就是八卦，谁家的儿子当多大的官，发多大的财，谁家的儿子又有多不争气多能败家，都是老人们茶余饭后讨论的热点。
　　不止亲戚子女，养老院的护工也是老人们的热聊话题之一，毕竟生活的圈子就这么大点，共同话题也就这些，不管说到什么都能说回到这里。
　　赵志和一个大男人，年轻时，他从不和别人叽叽咕咕这些繁琐小事，进了养老院后，也不免开启了统一的社交模式，张家的瓜李家的枣，总能打发打发时间。
　　唯独安婧出意外后，养老院没人谈论过。
　　提起这件事，老人们都是一脸错愕，然后几乎被统一刻画过似的，要对着不远处长长叹一口气。
　　仿佛这口气，就是他们进养老院这段日子，唯一值得期盼的时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