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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的样子他半躺在病床上，催虞兮赶快回去：“天都快黑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吧。”

虞兮坐在床边，头也不抬，继续慢悠悠地削水果：“你一直身强体壮的，感冒发烧都少，好不容易生一次病，不得给你女儿一个表演孝顺的机会吗？”

“你这孩子……”虞俊良笑起来，无奈地叹道，“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虞兮当作没听见，把削完的水果和其他的一起切好，然后拿了叉子叉起一块，递到了虞俊良唇边。虞俊良吃进嘴里，慢慢咀嚼着，随后问道：“最近有没有交男朋友？”

“干吗？”虞兮抬眸看他。他笑容苍白，目光温柔而又复杂：“也不知道爸爸还能不能看到你结婚生子。”

他眼里的女儿长得漂亮，心地善良，性格又好，没有任何缺点。自己忙碌大半生，为的就是给妻子女儿幸福的生活，对于妻子他诸多愧疚，对于女儿，也始终自责没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妻子已经选择了更好的生活，女儿一转眼也已经长大，自己却连弥补的可能都突然要失去了。

“说什么呢？”虞兮不悦地皱起眉头，瞥他一眼，说，“你可别想逃避责任。你要是不挽着我进教堂，我可不嫁人。”

“好，好……”虞俊良答应着，说，“就这么说定了。”

他其实全无胃口，吃了两小块水果已是勉强，抬手阻止了虞兮第三次把水果递过来，说：“有护工在，晚上崔秘书也陪着，你早点儿回去吧，明天再过来也是一样的。”

虞兮见他态度坚决，也并不忤逆他的意思，说：“行，我先回去。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要给我打电话。”

“好。”听着女儿的嘱咐，虞俊良又笑了笑。他想到什么，在她起身离开前，忍不住开口说道，“你妈妈她……”

“想见她？”虞兮神情没有任何变化，问道，“我帮你联系。”

虞俊良微微摇了摇头，解释道：“不是。我只是想跟你说，别恨你妈妈。”

虞兮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然后看了一眼虞俊良，轻声说：“爸，我先走了。”

出了病房，她靠在墙上，狠狠咬了下嘴唇。尖锐的疼痛模糊了心口压抑和钝痛，然后向前走的时候，才能把背挺得更直一些。

第二天一早到了医院的时候，虞兮仍然有些恍惚。她昨晚没回自己的住处，而是直接回了家。因为已经要离婚，梅逊雪早就搬了出去。偌大的别墅里，有保姆、管家和司机，但她依然觉得这里空空荡荡，让人仿佛身处无边的海洋，半分看到尽头的希望都没有。她几乎整晚没睡，一直在查急性白血病相关的资料。因为来之前特意化了妆，所以她看上去脸色如常，只是依然能看出黑眼圈。

她在医院里和一对手牵手的情侣擦肩而过时，才想起蒋辰屿似乎还没有回复她任何消息，不过她已然顾不上这些了。

虞俊良高烧未退，一早就在输液。虞兮带了保姆熬的营养粥和几个清淡的小菜过来，佯装没有看出虞俊良憔悴的模样，笑道：“提前享受养老待遇，你女儿亲自喂你吃早餐，是不是感觉很幸福？”

虞俊良笑了笑，说：“是。别人一定都羡慕我有这么孝顺的女儿。”

虞兮难得不顾形象，朝他做了个鬼脸。她把床头调高了些，然后为了让虞俊良靠得舒服，拿过一个软枕垫在他腰后，彼时护工也已经把小餐桌推到了床边，打开桌板，帮虞兮把早餐一样一样放到了上面。

虞兮虽然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动作看上去却十分自然熟练。她轻轻吹着汤匙里的粥，然后喂进虞俊良口中，不过看着那几样菜，心内又无端有些伤感——无论衣食住行，她其实很少注意虞俊良的喜好，他每天风风火火，偶尔有时间坐下来一起吃饭，也看不出太多偏好，似乎什么都可以，什么都不讨厌。

“味道还好吗？”虞兮问道。

虞俊良点点头，笑道：“好。”

虞兮面色如常，实际上却觉得自己快要被内疚和恐慌淹没了，呼吸都越发困难。

虞俊良胃口依然不好，所以吃得很少。护工收拾东西的时候，虞兮收到方涛发来的消息，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扶虞俊良躺下安顿好之后，转身出了病房。

到了主治医生办公室，虞兮看到坐在那里的方涛神情凝重的模样，便已经猜到了结果，以至于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喑哑：“医生……”

医生把结果递过去，虞兮想接，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根本就不听使唤。医生见惯了生死，理解家属此刻的心情，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说：“患者的情况不是很乐观。为了防止进一步恶化，需要立即化疗。我们会组织专家会诊，确定接下来的治疗方案。你明天空腹过来，做一下检查。”

虞兮被方涛扶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她抬手捂住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方涛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以作安抚，同时对医生说：“我也检查一下吧，也有一定的匹配概率是不是？”

“可以，不过说实话，概率非常小。”医生说，“我们已经开始在骨髓库做比对了，希望能有好消息。另外我建议你们，联系一下患者的其他直系和旁系亲属，匹配的概率可能会大一些。”

方涛点了点头。

每个字虞兮都听见了耳中，却发现无法正确理解每个句子的意思。即使她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但真切地听到这个结果，她才发现自己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

眼泪几乎渗出指缝，她死死地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音。等到方涛和医生的对话结束之后，她才努力深吸了一口气，擦着眼泪抬起头来，对医生说：“现在检查吧，昨晚到现在我没有吃饭也没有喝水。”

配型结果一周才出来。虽然只有短短七天，但虞俊良的情况并不乐观。化疗引起的不适让他食欲几乎彻底消失了，即使他每天都在服用止吐药物，却依然会很快把努力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吐出来，原本有些发福的身材很快便瘦了一大圈，人也愈显苍白憔悴。

虞兮在他面前装作若无其事，一开始每次从病房出来都会忍不住地哭，但人终究会顶着痛苦成长，接下来的几天，她已经能有效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了。而等她拿到配型结果的那一刻，即使巨大的痛苦再一次爆发，她仍然咬紧了牙关，没有掉一滴泪。

“很遗憾。”医生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说，“骨髓库那边有消息之前，还是尽量多联系几个亲人来做配型吧。”

“如果……”虞兮的喉头微噎，平复了几秒，才继续问道，“如果一直没有匹配的骨髓，我爸爸他……还有多长时间？”

“最多三个月。”

虞兮的手死死地攥了起来，指甲刺破皮肤的那一瞬间，她觉得几乎又要控制不住眼泪了，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办公室的房门被一把推开，崔秘书和护士一前一后进来，几乎同时喊道：“乔医生！九号床病人消化道突然出血！”

“虞兮！快回病房！”

虞兮猛地回神，来不及问清情况，下意识地朝门外跑去。

匆匆赶到的几个医生在为虞俊良做检查的同时，虞兮在病房外拿手机查着一些病情资料，之后红着眼睛问方涛和崔秘书：“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为什么会突然吐血？”

方涛没说话，但他一改过往的温和，眼底几乎阴云密布，有一种说不出的愤懑。虞兮不明所以，看向崔秘书，崔秘书脸色也不好看，但犹豫片刻，还是说道：“虞总和太太……”他说了几个字，迅速改口：“梅逊雪虽然有了离婚的打算，但财产分割等很多问题还需要时间处理。除了你们住的那套别墅，事实上包括公司在内，绝大部分动产和不动产，都在梅逊雪名下。”

听他突然说起这些，虞兮的呼吸有片刻停滞，直接按掉了手里突然响起来的手机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