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没听见一样，依旧悠闲自得地饮着茶。黄家仆人见这父子二人这般态度，以为对方不领情，面色不善地离开了。

　　那仆人走后，孙耀楣就没再动过筷，只是沉默地盯着桌子，似在思索。孙庭柏知道自己刚刚多嘴惹了祸，也不敢再开腔，匆忙扒拉了几口饭，起身准备离席时，孙耀楣突然又开口。

　　“什么时候走啊？”

　　孙庭柏又慢慢坐会椅子上，小声说道：“就这一两天。您刚刚已经问过一遍了。”

　　“噢，对，对。年纪大了，记不住事了。”孙耀楣自嘲地笑。他一笑起来，眼角的沟壑裂得更开，如同常年缺水的旱地。孙庭柏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他的父亲已经是一位六旬老人了。

　　“走之前有空再去看看你二姐吗？”

　　“时间恐怕赶不及。”

　　“行，知道了。”孙耀楣声音里带着隐隐的失落。

　　“您其实可以自己过去看看她。”

　　孙耀楣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就是他去了，萃莲也未必想见他。

　　“你已经长大了，这份家业迟早是你的。你切记，无论什么时候，一定要对你二姐好。我作孽太多，也没几年活头，你哪怕以后把我扔进地窖里都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定要好好对你二姐，就像对待你亲娘一样。知道吗？”

　　孙庭柏隐约察觉到，似乎家里真的出变故了，但他在外求学多年，父亲极少和他说生意上的事，他能猜出的东西太有限。对于孙耀楣这番莫名其妙的话，他也只能茫然地点头。离开饭厅以后，他就开始后悔，难得父亲刚才心情好，如果那时候提一嘴北京的事，说不定两人能好好商量。

　　今年没有宾客来，孙庭柏不用再硬着头皮陪一群虚伪的客人聊到天黑。他依稀能嗅出这其中有何意味，但不需要接待宾客，这也让他感到些许的轻松。从饭厅出来后，他没有回房间，漫无目的地在宅子里闲逛起来。他有种说不上来的预感：这次离开，可能要很久以后才能回来。他花了一下午时间，把孙宅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最后还剩下南院。

　　南院里景色依旧，但一切都与以往不同。孙庭柏内心泛起一股酸涩，还是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偏房里已经打扫过，地上很干净，萃清的尸体不知道被抬去了哪儿。她死在孙耀楣寿宴前两天，孙家不可能为她大张旗鼓地举办葬礼，早就草草下葬了也说不定。

　　孙庭柏第一次看清偏房全貌，这个萃清住了十余年的小房间，里面只摆着一张床和几个桌台板凳，不及他的房间一半大。他送的望远镜正摆在梳妆台上，一尘不染。孙庭柏拿起望远镜，走回南院中。他已经没法再爬上那棵树了，只能举着望远镜朝天上看。天蓝得很单调，像一块干净的画布，没有一丝云。一只白鸟突然闯入他的视线，只有短短一瞬。他举着望远镜再去寻时，它已经飞入一片金光中不见了。

　　垓县的人过寿都是中午接待宾客，晚宴只有本家人。和中午相比，晚上的时间就没有那么紧迫。孙庭柏去饭厅前特意绕了个远路。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这样做，大概是对好不容易缓和的父子关系仍感到不知所措。路过一间厢房时，他隐约听见一些声响，回头去看，身后什么都没有。

　　也许是听错了。孙庭柏心想着，准备继续走。刚走两步，声响再次传来，这次听清了，是拍打门板的声音。循声摸过去，似乎是厢房中发出的。奇怪的是那间厢房居然上了锁。

　　孙庭柏走到门前，试探地敲了敲。房里很快响起了拍打声，似急切的回应，紧接着，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传来：“是谁在外面？”孙庭柏觉得这声音耳熟，还没回想起是谁，女声再次传来：“不管你是谁，求求你，把我放出去。我被锁在这里快一天一夜了，我快疯了，求你了……”

　　女孩边说着边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孙庭柏听着也觉得不忍，可门上了锁，所有房间钥匙都被管家孙佐夫保管着，此时他肯定和孙耀楣在庭院，现在去拿钥匙，恐怕一时半会回不来。

　　厢房里的女孩不停啜泣，已近乎崩溃，孙庭柏担心再耽搁下去真的会出事，便找来一块打石头，去砸门上的锁。好在锁也不算太结实，砸了几下就开了。门一开，一个人影跌了出来。孙庭柏立马上前将人扶住，仔细一看，竟是惠俐。

　　“你怎么在这儿啊？”孙庭柏问她。惠俐不回答，她眼神溃散，面色苍白，仍是一副受了惊吓的状态。孙庭柏粗略检查了下，没见她身上有外伤，稍稍放下心来tຊ。惠俐没多久就回过神，她一把扯住孙庭柏的胳膊，央求着说：“是我爹！一定是我爹干的，在家的时候他就喜欢把我锁起来。孙少爷我求求你，带我离开这儿，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孙庭柏一头雾水，继续问：“你先别急，慢慢说。你刚才说是你爹，他把你锁起来干什么？”

　　惠俐抽泣两下，勉强稳住了情绪，把她怀疑父亲在外面养女人、偷了母亲留给她的遗物，还不许她出门的事都说了出来，她迫不得已才来孙家找他寻求帮助，遇见了孙老爷，孙老爷邀请她在孙家住下，她刚进房间没多久就发现门被上了锁。

　　孙庭柏心生疑虑：孙佐夫几乎一整天都在孙家操劳，为人也规矩正经，他理应没有时间认识外面的女人。

　　“你爹每天都在宅子里，从早忙到晚，其他人都能作证，他根本没时间和外面的女人厮混。是不是你弄错了？”

　　“不可能，我亲眼看见他房间里有女人的贴身衣物，他还特意放到箱子里，藏在床底下，就是怕我撞见。我娘的首饰也只有我们两人知道放在哪里。如果他没和外面的女人鬼混，为什么会偷藏女人的衣服？又为什么瞒着我把我娘的遗物偷走？”

　　孙庭柏无法反驳，但他仍不相信孙佐夫是惠俐描述的那样不堪。他意识到孙佐夫父女之间也许存在着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