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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脚下三千长阶一眼看不见尽头。

她虔诚的跪在地上，一步一叩首的跪了上去。

一叩，愿我所爱之人，无病无忧。

二叩，愿我所爱之人，长命百岁。

三叩，愿我所爱之人，拥万里江山,享无边孤单。

她从白天跪到黑夜，一步一叩，斩断与他的所有联系。

“佛祖在上，信女姜青雾今日撕毁与顾以辰从前盟誓，从此岁岁年年，永不相见。”

脱离世界前两天。

她伏在桌案前写了一封信。

是写给顾以辰的。

寥寥几字，却足矣。

将信封好后，她将青儿叫进来。

记得青儿刚跟着她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儿，如今也已亭亭玉立。

姜青雾眼眶微红，笑意温柔的抚了抚她的头顶。

“待我走后，你离开皇宫，去过你想过的日子，我在城东的木屋放了盘缠，足够你此生衣食无忧。”

青儿早就察觉到姜青雾的不对劲，此刻听她如同交代后事一般，立马扯着她的袖子，哭得稀里哗啦。

“太子妃，您在说什么，您要去哪儿啊？”

姜青雾一下下抚摸着她的头顶，“傻孩子，别哭了，我是要回家了，你该为我高兴才是啊。”

青儿当真以为她是要回家，虽然哭得更凶了，却跪在她身前道：“太子妃您回家吧，我帮您回家，在这东宫您太苦了，这辈子再也不要回来了。”

姜青雾轻轻一笑，眼中有了几分泪，伸手将信封交给青儿。

“记住，在我走后，将这封信亲手交给太子。”

那是她的，绝笔。

脱离世界最后一天。

入夜。

姜青雾穿上当年嫁给顾以辰那日穿的嫁衣，一步一步，走到京城最高的城墙。

今日，她要送给顾以辰一件大礼。

一件，以血色作染的大礼。

城墙下有千梯台阶，姜青雾冒着大雪，赤足一步步走上去。

雪花落在她身上，这些年与顾以辰的回忆一幕幕在脑海循环播放。

从竹马青梅之意，到并肩不离不弃。

那年，杏花开得正好，是她与他初次相遇。

那年，漫天大雪下，他跪在殿下只为求一道娶她的旨意。

那年，凤冠霞帔，十里红妆，他将他最爱的姑娘娶回了宫。

成婚第一年，他为她遣散东宫，扬言此生永不纳妃，只愿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成婚第二年，他将她捧在手心，外邦新鲜玩意皆如流水般送入她手里，她一皱眉，他甘愿花上整整一日哄她欢颜。

成婚第三年，他为她在上元佳节燃放上万盏孔明灯，许她百岁无忧；

成婚第四年，他和她在姻缘树许下诺言，此生白头，不离不弃。

成婚第五年，他爱上了她的替身。

为了替身，亲手杀死了她们的孩儿

顾以辰是你说永不负我，是你说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你骗了我……

把我骗得好惨啊。

不知不觉，姜青雾便走上了城楼最高处。

“顾以辰，我要回家了，你我，永不再见。”

狂风夹杂着风雪，吹起她的裙摆、墨发。

纷飞的大雪中，姜青雾一跃而下。

血色溅开在夜幕中，错位的人回归正道。

行宫的雪梅开了又谢，不知不觉，姜青雾已离开京城半年了。

她来行宫养病的半年里，顾以辰几乎日日遣使者送信。

“东宫一切都好，愿我妻身体康健。”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唯有在梦中思念影儿。”

“京城大雪，孤只愿与你一起赏景。”

久而久之，不知累死了御马司多少匹快马，姜青雾书案上的信件也越摞越高。

姜青雾坐在书案前，一封封整理着顾以辰送来的信。

嘎吱。

侍女青儿推开木门，又将今日的信和一篮岭南荔枝送了进来。

“太子妃，太子殿下今日遣人送了荔枝来，新鲜的很呢。”

姜青雾垂眸浅笑，拿起一颗剥开尝了尝，果真清甜。

但她向来身子不好，吃了一口冷食，便忍不住咳嗽。

青儿连忙来替姜青雾拍背。

“真是奇怪，您都养了大半年，神医也说脉象无碍，怎就一直不见好呢？”

姜青雾拿出手帕擦了擦嘴，眼神平静。

她知道其中缘由，却无法告诉任何人。

因为这是她选择留在这个世界的惩罚。

八年前，姜青雾被系统带来这个陌生的古代世界。

目标是攻略大周朝不受宠的九皇子顾以辰。

八年时间，她陪顾以辰从身份卑微的落魄皇子走到一人之下的当朝太子。

顾以辰爱她至极，力排众议立她为太子妃，并立誓绝不再娶。

姜青雾亦交付了自己的真心。

明明是攻略者，明明是现代人，在攻略完成后，却拒绝脱离世界，选择留在这个陌生的古代世界，成为他的太子妃。

而代价，便是这具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身体，日渐虚弱。

她拆开顾以辰今日送来的信，里面写着他最近又做了些什么。

目光下移，姜青雾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宁嫣。

「宁嫣昨日跳下莲塘，我斥她不知分寸，她竟说只是想摘莲蓬，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离经叛道的女子。」

「宁嫣做了叫花鸡，做法奇特，吃法也奇特。」

「影儿，她真是与众不同。」

姜青雾知道，宁嫣是顾以辰找的那个……像极了自己的替身。

刚离开皇宫时，顾以辰思她发狂，在行宫安排画师每天画她的画像快马送至皇城，但久而久之，又觉不够传神，就举国搜集长得像她的女子放在身边以解相思之苦。

一开始，他对这些人全无兴趣，还在信中写：影儿，此女虽眼睛与你肖似，但远不如你……

可自从找到宁嫣，不知从何时起，他送来的信里越来越频繁的提起这个女子。

据他所说，宁嫣是个江湖女子，古灵精怪。

自从宁嫣出现后，他再没问过自己何时回宫。

“这个宁嫣，当真这样好吗……”

青儿听出她话语中的黯然，道：“听说她行为奔放大胆，殿下的确挺宠她的，但您不用担心，再宠也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等您回宫她也就没用了，全皇宫都知道您才是殿下最珍爱的女子啊。”

姜青雾默默听着青儿的话，心中却想，当真如此吗？

从前，顾以辰十封信有十封都在诉说对自己的思念。

而如今，却封封都写着宁嫣。

曾经最爱她的少年，却再也没问过，她在行宫身体如何，她过得欢乐与否……

她心中升起一阵难言的情绪。

一个念头忽然无比强烈。

她想要见到顾以辰。

青儿听说她想回东宫，忙劝道：“太子妃，您的身子还未好，太医说过，您须得在行宫将养一年……”

姜青雾虚白着脸起身：“不要紧，我已经好多了。”

“收拾一下，咱们明日就回。”

她并没有张扬回宫的消息，想着给顾以辰一个惊喜。

第二日，行宫的马车便安静的往京城行驶去。

东宫。

下马车后，看着东宫朱红的大门，她一阵恍惚。

半年未归，不知一切是否如故。

姜青雾挽着裙摆走进去，到了顾以辰的庆安殿门口。

刚踏入一步，便听到里面清脆的笑声传来。

姜青雾抬眸望去。

只见一个红衣女子从背后环抱着顾以辰，两人姿态亲密无比。

第二章

她停住脚步，僵在原地，手里的玉佩也顷刻摔碎在地。

顾以辰听到声响转过头，抬眸看见姜青雾，神色一变，立刻推开了身后的女子，快步朝姜青雾走去。

他眸中有着欣喜，“影儿？你怎么回来了？”

他一动，姜青雾便也看清了他身后的红衣女子，那是一副与她极其相似的眉眼。

她神色有些恍然。

这就是……

那位宁嫣么？

见她一直盯着宁嫣看，顾以辰连忙解释：“影儿，你别误会，方才宁嫣在帮我裁量衣围，她平日最喜欢自己设计些稀奇古怪的衣裳。”

姜青雾垂眸望去，宁嫣手中的确有量尺。

下一瞬，顾以辰又握住她的手，俊朗的眉眼含着几分急切。

“怎的就回宫了，上回来信不是还说要在行宫将养半年？如今身子好了吗？”

姜青雾掩去苍白的神色，“好多了，想回来见你。”

宁嫣见状，也连忙走过来向她行礼：“宁嫣见过太子妃，殿下老是提起您，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姜青雾静静打量她半晌，“宁嫣姑娘，也的确如以辰所说，与众不同。”

宁嫣身上自有一股江湖意气，是寻常宫闱女子比不上的。

听姜青雾这么说，顾以辰眉眼不由得染上几分笑意。

“宁嫣不拘小节，自由如燕，脑子里总有些稀奇古怪的点子，还素爱自制衣裙与木簪，的确与平常女子不同。”

听出他语气里的欣赏，姜青雾却笑不出来了。

他好像忘了，他说的这些，她曾经也都会。

姜青雾是现代人，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亦是满脑子稀奇古怪的思想，有过深宫之外的见闻。

她讨厌繁文缛节，讨厌封建礼法。

她见过大漠长月，见过江海山川。

也喜欢自己动手做衣裙、做发簪，总是有很多在他看来古灵精怪的想法。

可她也是为了他才学着去做一个循规蹈矩的太子妃，每日送他出宫，等他下朝用膳，同朝中大臣夫人看花饮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