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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近乎失语，薄唇颤抖着，却未能吐出一个字。

　　直到纪十安望着邱侗羽的牌位，缓缓开口。

　　“五年前，邱侗羽灭了赵家满门，临走时发现了被娘亲藏起来的我，我本以为她会赶尽杀绝，却没想到她将我的身份隐瞒下来，还将我带在身边，以师傅的身份教导我。”

　　“她给我起名纪十安，意思是我是十三口人里唯一活下来的人，她说，她的命留着等我来亲自取走，却没想到……”

　　纪十安的眼圈渐渐泛起红，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周楚暮也看着邱侗羽的牌位。

　　他本以为，爹娘早逝，相依为命的姐姐姐夫惨遭灭门，今后此生注定孑然一人。

　　却没想到，原来他在世上，仍有一位血脉相连的侄子。

　　他的姐夫一门，并未灭门！

　　不知过了多久，周楚暮才哑声问：“你不恨他吗？”

　　纪十安沉默了许久后，才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向他。

　　“她已经死了。”

　　纪十安的声音也很沙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曾经也很恨她，但是如果不是她，也会有别人，想我……我爹我娘死的人不是她，她的确替人做事杀了我爹娘，但也的确，救了我一命。”

　　纪十安缓缓闭上眼睛，身体却有些颤抖，这些话像是用光了他全部的力气一般。

　　“周楚暮，我知道你一直在寻找凶手，你恨她但你也爱她，如今她死了，人死就如灯灭，执迷不悟的记得那些痛苦，只会让自己更加崩溃，更何况，真正的凶手，是纪明。”

　　纪十安睁开眼睛，对上周楚暮的视线。

　　“所以，我放下了，你也放下吧。”

　　周楚暮忽然有些恍惚。

　　他记忆里，姐姐的儿子是很活泼的性格，尽管他因为朝中事务繁忙，鲜少与他有交集。

　　但如今，他却已经像一个大人一般，可以和他平等的对话，甚至劝诫他了。

　　周楚暮沉默了许久。

　　他没有说话，没有说自己同意还是拒绝，只是在沉默过后，转身离开。

　　在即将踏出院子门时，纪十安的声音再次飘入他的耳中。

　　“你曾经说过你很好奇为什么我要偷你的玉佩，周楚暮，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因为你那枚玉佩不是乔素儿送给你的，而是邱侗羽照着乔素儿那枚玉佩，一比一复刻的，乔素儿的玉佩，在我这里。”

　　一枚与之前那枚碎裂的无事牌一模一样的玉佩被纪十安抛了过来。

　　“而那些突然出现在镇抚司的，关于纪明的证据，也都是邱侗羽这么多年，亲手收集的……”

　　周楚暮摸着这枚一模一样的无事牌，心中蓦然一痛……

　　他不敢细想，匆匆离开。

第19章

　　周楚暮浑浑噩噩地回到谢府。

　　之前伺候在乔素儿身边的丫鬟匆匆忙忙迎上来，满脸是泪水。

　　“大人！乔夫人她，她不见了！”

　　周楚暮的表情有一瞬恍惚，他看向那丫鬟。

　　丫鬟掏出一封信递给他，哭哭啼啼的道：“乔夫人只留下这份信……”

　　周楚暮打开，里面只有几句话，大概就是她离开京城，要带着邱侗羽看看四海八荒的风景。

　　剩下的，便是一张休书，她写给自己的。

　　周楚暮沉默许久，只是点点头：“让她走吧。”

　　说罢，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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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忙碌了几日，纪明的太师府搜查进入了尾声。

　　周楚暮整理了从纪明家里搜查出来的证据，一并上呈给了陛下。

　　皇上龙颜大怒，当即便下令：通缉纪明，务必根除这颗毒瘤！

　　于是锦衣卫的部分工作交接给了御林军，镇抚司也终于有了片刻喘息的时间。

　　因此，直到这个时候才有人想起来，还未曾安葬邱侗羽。

　　手下人前来禀报的时候都很忐忑，谁也拿不准周楚暮的态度。

　　而周楚暮，也仿佛才想起来一般，静静地目视前方。

　　谁也没有看到，他紧攥的拳头，和深深扎入掌心的指甲。

　　周楚暮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力气，像一根麻绳，死死勒住了他的咽喉。

　　他内心的复杂情绪越来越强烈，心头仿佛压了一块巨石，令他感到透不过气来，渐渐生出一种窒息感。

　　纪十安的话仿佛在他的脑海中回荡，和他这么多年来的认知打架。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站起来，哑声道：“准备丧仪，明日便下葬。”

　　他无法分辨此刻的心情，复杂到他无法梳理。

　　那便不梳理了。

　　早日下葬，今后他与邱侗羽，也不必再相见了。

　　晚上回到谢府后，周楚暮照例待在书房里。

　　镇抚司的事情少了，他不必再没日没夜的翻看卷宗。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周楚暮打开了之前那个装着邱侗羽写给他的信的匣子。

　　信纸被统统烧毁，什么都不剩下了。

　　但周楚暮在看到匣子的那一秒钟，那些书信的内容竟然自动浮现在脑海之中。

　　一字未忘。

　　周楚暮的心脏猛地一跳，随后而来的，是如同钝刀一般割在心尖的痛苦。

　　遍布骸骨。

　　周楚暮咬着牙，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过去，偏偏越是这样抗拒，回忆便越是清晰。

　　他与邱侗羽的相遇，相识，相爱……

　　所有的细节如同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反复播放。

　　周楚暮红了眼睛。

　　不知何时，他趴在书案上沉沉睡了过去。

　　而睡梦之中，他梦到了她。

　　他看到了邱侗羽，看到邱侗羽被千刀万剐的模样，看到了邱侗羽变成鬼魂附身在无事牌上，又在替他挡了一刀后灰飞烟灭的模样。

　　他看到她蓦然掉落的眼泪。

　　他听到了邱侗羽彻底消失前那如释重负的声音。

　　她说，周楚暮，这条命，算我还给你的。

　　她说，若有下辈子，我不愿再做邱侗羽了……

　　“不要……邱侗羽……！”

第20章

　　周楚暮猛然惊醒。

　　他的眼底有些红,带着一种类似于疯狂、绝望和疼痛的情绪。

　　唇瓣颤动着，周楚暮气息很是不稳的剧烈呼吸着。

　　那梦境太真实，周楚暮觉得就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一切一般。

　　像是什么东西狠狠地敲在了自己的心脏上，呼吸在这一刹那都跟着断了。

　　他站起来，拿起那枚碎裂的无事牌，眉头紧皱。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被人轻轻敲响：“大人，夫人的丧仪已经准备好了。”

　　周楚暮长长吐出一口气，随手捞起那枚完好无损的无事牌挂在腰间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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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侗羽的丧仪并不隆重，甚至称得上简陋。

　　周楚暮骑在马上，带着她的棺椁朝城外走去。

　　她本是他的夫人，本该葬入谢家家墓，但周楚暮却只是为她在城外买了一块墓地。

　　没有太多人，众人只是沉默的将她的棺椁入土，便算结束了。

　　或许算是天公不作美，才掩好土，豆大的雨滴便砸了下来。

　　周楚暮的心蓦然一痛，他不期然地红了眼睛。

　　邱侗羽死那日，也是这样一个雨天。

　　白超撑着伞喊道：“大人，雨大起来了……”

　　但周楚暮只是盯着那块石碑，上面只刻了姓名与卒年。

　　没有人知道，邱侗羽的生年。

　　“你们先回镇抚司。”周楚暮头也未回地吩咐。

　　锦衣卫面面相觑，陆续离开。

　　脚步声消失，周楚暮才缓缓上前。

　　冒着大雨，不过片刻他的全身便都湿透了。

　　但他恍若未闻，只是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落在邱侗羽这三个字上。

　　雨滴不断打在石碑上，周楚暮便伸出手一次一次抹除那留在石碑上的雨滴。

　　可是雨滴却未曾因为他固执的动作而停止掉落。

　　周楚暮的脸上满是水痕，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哭。

　　他只是静静地墓碑。

　　偏偏你是邱侗羽。

　　偏偏是你。

　　若有下辈子，邱侗羽，我们不要再遇见了。

　　周楚暮也不知道自己呆了多久，直到雨停了，他才拖着狼狈的身体，缓缓起立。

　　“谢大人。”一道淡然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周楚暮回头看去，云无大师撑着一把纸伞，对他低头作揖。

　　“大师怎么会来此处？”周楚暮淡声发问。

　　但云无大师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周楚暮腰间的无事牌，过了许久后，才叹了一口气，慈悲的脸上满是怜悯。

　　“她走了。”

　　周楚暮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追问：“谁？”

　　“谢大人，无事牌内有乾坤，她还了你一命，就此魂飞魄散，你们三世怨侣的命格破除了，此后各有缘法，不必痴痴纠缠了。”

　　说罢云无大师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对着邱侗羽的墓碑行了一个礼，便转身离去。

　　周楚暮却如遭雷击般立在原地。

　　云无大师的话在他脑海中飞速旋转。

　　他想起来昨晚的梦。

　　不！那不是梦！

　　邱侗羽，替他挡了一刀，她还了他一条命！

　　邱侗羽，灰飞烟灭了……

　　这个念头就像是一道光，猛然刺进了周楚暮的身体里。

　　他无法形容那一刻的心情，他只觉得心痛如绞，仿佛心脏备一双大手彻底捏碎，面色瞬间苍白。

　　他踉跄着，却猛然跪倒在地。

　　一口鲜血，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

　　周楚暮晕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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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时。

　　远在京城千里之外的云城。

　　一个浑身是伤的女子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21章

　　我又死了一次。

　　魂体消散的时候不像肉体死亡时那样痛苦。

　　我眼睁睁看着自己变得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