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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他难得的怔愣模样，下意识知道他在想什么。

如今的将军府只有我一个人。

现在我也死了，可没有人能为我收尸办葬。

赵秦顿了顿，沉声道：“先送回将军府，明日，朕……亲自督办！”

柳贵妃这回是真急了。

她拉住赵秦的手臂，如泣如诉：“陛下，你我大婚之日，可否不要讨论叶将军的丧事？”

“再说了，帝后大婚，大赦三日，丧事的一切只能从简……”

赵秦看着她，没再开口，只是眼底情绪一片晦暗。

我心中苦涩难当，我实在不明白，为何我死后灵魂还要固守在赵秦身边。

“明明恩怨已尽，旧人已负，前尘尽消，何必还要拘着我不放？”

我不想再待在他身边，径直转身。

可下一刻，天旋地转之后，他那张冷脸再度出现在我面前。

我无法离开他？

我整个人跟着赵秦的脚步声飘着，觉得有些讽刺。

“还真是命运弄人，我活着的时候避无可避，如今竟然连死了也不能脱离。”

“要是你能看到我，是不是要冷着脸说我阴魂不散啊？”

我的苦中作乐，只是我一个人的狂欢。

没人能听见，也没人能看到。

看着赵秦扶着柳贵妃上轿辇的温柔模样，我心下不由一闷。

他如今所爱在侧，山河安定，而我却门殚户尽，死也不得安。

我正想着，却见有人匆匆跑来，站在轿辇一侧气喘吁吁开口。

“陛下，将军府……出事了！”

第11章

我顿时如遭雷劈般愣在原地。

将军府如今已经空无一人，还能出什么事？

我心中焦急万分，却无法离开这方寸之地。

然而下一刻，赵秦闻言一顿，转身就要离开。

柳枝安急忙牵住他：“陛下，先回宫等着消息也不迟。”

赵秦蹙眉：“朕不想等，不急这一刻。”

“陛下！”

柳枝安看着赵秦抽手离去，神色却划过莫名的阴翳。

那种眼神在柳枝安的身上太突兀了，赵秦没能看到，我却尽收眼底。

只是即刻我已无心顾及。

当我随赵秦的龙辇飘荡到将军府时，我的心猛然揪紧。

一众人围在将军府门前，议论纷纷。

“叶将军死了，大燕从此又少了一名良将。”

“真是可悲可叹，叶家世代簪缨，忠义之节，萃于一门啊。”

每说一字，我的心便更凉一分。

熟悉的院落里，赵秦一袭玄衣长身玉立。

而他的周围，摆着一具具身盖白布的尸体。0

“怎么回事？府中不是已经遣散一空了吗？！”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切，短短时日，将军府已是满目凄凉。

侍卫统领已经一一清点完毕，拱手朝赵秦行礼。

“陛下，叶家上下三十七名奴仆，皆已死义，府内财物皆已在此，无一有失。”

一句话如有千钧重，砸得我喘不过气来。

府里的奴仆多是孤儿或是奴籍，受将军府荫庇得以安身。

但我也不曾想到，他们竟会在我死后做到这等地步。

“我死后，你们皆是自由身，何处不能安身，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到头来，将军府的人我一个也没保住。”

一阵清风扫过，掀起了其中一张白布的一角。

“老管家？！”

我愕然不已，他的脖颈上赫然是一道青紫勒痕。

“我不是让你去寻个好去处安度晚年吗？你这又是何必呢！”

我眼眶一热，却已经流不出泪来。

“皆已在此？叶家经营多年，就这点东西？”

赵秦的声音依旧冷冽，他的目光扫视过满院，最终拿起了一杆长枪。

那是我存在库房的飞虹，赵秦曾经耗费心思送与我的神兵。

最后一战，我没有带上它。

赵秦握着枪杆，脸色阴沉，眸中神色不明。

“朕给你的东西，为何不用？”

他语气极轻，不知是在问谁。

“既然决定要放下，自是要抛却所有。”

我忍不住出声回应道，又忽然记起这些他都是听不到的。

侍卫统领垂头不敢看他，犹豫地探问：“请问陛下，这些……如何处置？”

赵秦扫过，缓缓开口：“将这些人安葬下去，将军府即日起封禁，任何人不得吊唁祭拜，更不得谈论。”

叶家世代忠魂，我为国战死，将军府奴仆死义，忠烈满门。

在赵秦眼中，却连吊唁祭拜也不配吗？

一时之间，众人脸上皆闪过一瞬的错愕，我也不例外。

但侍卫统领很快反应过来，领命下去了。

“你若是对我有怨，我如今既已身死，恩怨即消，何必做绝!”

然而我无论如何诉说，都已是徒劳，没有任何人能听见。

“赵秦，你不是无情，你是绝情。”

第12章

我的任何悲哀都只能化为虚无。

赵秦没有在此多做停留，我如今身有桎梏，也只得随他回了宫。

至此，我在这世上，再无一相亲之人。

唯一与我有所牵绊的人，早已心系她人。

“我这一生，过得真是笑话，什么也没保住，什么也没留住。”

“赵秦，若是有来生，我只愿与你永不相见。”

紫极殿，御书房内。

丞相和几位大人已经在此为登州旱灾赈粮一事纠缠多时了。

“登州赈灾一事，臣愿往，但需朝廷拨银六万两。”

登州久旱，灾民饿殍无数，赵秦已为此事焦头难额多日。

但丞相张口就要六万两白银，仍是让我不禁咋舌。

“六万两？多年前徐州旱灾比之更甚，朝廷赈济也不需如此多白银。”

“此事，容朕考虑一番再定。”

赵秦不禁捏了捏眉心。

丞相一行前脚刚走，大太监范驰海便在门外遥遥禀奏。

“陛下，江云初江大人求见。”

赵秦一怔：“让他进来。”2

随即一个身着绯色长袍的俊雅男子推门而入，在龙案前恭敬行礼。

“陛下，叶将军护国战死，臣斗胆，请陛下为叶将军追封。”

此言一出，屋内顿时一片死寂。

我不由得望去，恍然想起这年纪轻轻便官拜御史大夫的青年男子。

江云初自小便是赵秦的伴读，不少为赵秦担过太傅责骂，更是多年辅佐君侧，因而赵秦对他颇为交心。

只是不知为何，我去岁凯旋回朝之时却没有见过他。

赵秦的脸色并不好看。

“你去岁同朕请旨卸任去万福寺为边疆将士和大燕诚心祈福一年，如今一从万福寺回来，便是为了这件事？”

赵秦一脸不虞：“朕怎么不知，你和她还有过如此情谊？”

“确实没有，臣与那位将军仅是几面之缘，臣此来也是为了登州旱灾一事。”

赵秦状似无意地问道：“几面之缘便为她请奏追封，你很欣赏她？”

“叶将军巾帼英雄，又对陛下情深义重，此情此义，臣有所仰慕也属情理之中，京都百姓都如此。”

江云初一字一句皆不失分寸，但赵秦却好似更加烦闷了。

他眉心紧锁，久久没有说话，半晌讽笑：“你只与她见过几面，从何看出她对朕情深？”

江云初看着他，眼中划过一抹复杂情绪：“陛下，有些人往往做的，比说的要多得多。”

赵秦疑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云初却摇摇头：“陛下身在此山中，一时看不清很正常，只是陛下以为真心待你之人，未必真心。”

“臣说这些或许都不足以信，但陛下日后必定能明白的。”

说罢，不顾赵秦面色森冷，俯首跪下。

“陛下，臣愿亲去登州赈灾，替陛下体察民情，以彰圣恩。”

他自知惹怒赵秦，便自请远去赈灾将功折罪。

赵秦怒极反笑：“你在万福寺呆久了，也学着那些和尚同朕打起哑谜了？”

“好你个江云初，登州赈灾朕只能给你白银四万，此事若办不好，你提头来见！”

江云初走后，赵秦面色阴郁，静坐了良久，蓦地将案上的奏折扫落在地，眸中尽是怒色。

我的记忆中，赵秦甚少轻易动怒，但越是往日平静冷淡的人，动起怒来，越是让人不寒而栗。

我不禁哑然：“你既不愿追封，他们寥寥几句，你又何必如此动怒。”

“反正我已经身死，生前便不在乎这些，死后自然也不需要。”

我在时，赵秦对我颇为忌惮，褫夺兵权又令我远离庙堂。

生前如此，死后又怎会对我再行追封。

何况人死如灯灭，此刻再多封赏又有何用呢？

不料，赵秦再次开口。

“传臣旨意，镇国将军许枫灵勠力尽节，以宁大燕，追封大将军，谥曰穆兰。”

第13章

或许是江云初的话有意无意的在他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

但追封的圣旨一下，立时便冒出了不少反对的声音。

“为国战死已是她的莫大荣誉，如何还能得如此殊荣？”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赵秦一一扫过，我随着他的视线，也扫过几张熟悉的面孔。

出言反对的具是与丞相私交甚近的官员。

“此事朕意已决，不必再说。”

他沉着脸拂袖离开。

他没有如往常一般，去坤宁宫同柳枝安一道用膳。

只是他不去，柳枝安的宫女却来请了。

“陛下，娘娘已经备好晚膳，邀您一同用膳。”

赵秦蹙了蹙眉，还是转道去了坤宁宫。

只是这日，赵秦却一口没动。

“怎么日日都有这道梅苏汤？”

“陛下不是爱喝的吗？梅苏汤味浓，臣妾费了好大心思才掩去了药膳味道，入口正好。”

柳枝安立时流露出一丝不安：“陛下若是不喜欢，臣妾日后多换些花样。”

赵秦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喝了几口。

我不由得想起去年年关将至时，赵秦微服与我出游江南那日。

夜市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