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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还穿着昨夜进宫与他相见时的那件雪白襦裙，面容姣好平静得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可那襦裙上染着的暗红血迹，分明在昭告着她的离去。

一瞬间，梦明慎浑身的力气好似被抽光，整个人直接伏倒在榻前，嗓音哽咽颤抖：“阿姐……”

明明他还想要和她道歉的，可是不过半天，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没了阿姐，以后他该怎么办？

从此，再无人会在天寒时叮嘱他添衣。

无人会将他拥在怀中，安慰他说：“我们阿慎是这世间最好的少年了，将来一定会成为人人敬仰的皇帝。”

更无人再会用那样温柔的语调，唤他一句“阿慎”！

“阿姐——！”

“我是阿慎啊……阿姐，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看看我？！”

“是我错了，阿姐，都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可不论梦明慎如何喊、如何哀求，榻上的那人仍无半点声息。

就连眼睫都不曾颤动半分！

梦明慎去拉梦婠梨的手，却被她掌心里的冰冷给冻到，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但他并没松开，而是拉着抵在了自己的心口上，像是想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

可终究还是徒劳……

寂静的殿中久久地回绕着梦明慎悲怆的声音。

那泣声嘶哑得好似被刀子刮过喉咙，撕扯出血肉，狼藉不堪。

不知过去多久，梦明慎才渐渐停止了哽咽。

他缓缓地站起身，眼眶还是通红的，可眼底却好似结了层冰霜。

望着几步之远外的裴祁年，梦明慎语气寡淡而凉薄：“长公主梦婠梨，薨于北昭四年正月十七，举国守孝三月，以先帝嫡女之礼厚葬于皇陵。”

闻言，裴祁年眸光一冷。

“你要把她带走？”

梦明慎淡淡抬眼：“她是北昭最尊贵的长公主，自然要葬在皇陵。”

裴祁年几乎是脱口而出：“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不能带走她。”

“明媒正娶？”梦明慎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摄政王怕不是忘了，三年前我阿姐嫁给你时，整个摄政王府连一条红幔都找不出！”

“而且阿姐在昨夜已经向我求了她与你的和离圣旨，如今你与她——”

“再毫无瓜葛！”

第十四章

裴祁年下颌线条一紧，四肢僵硬得动都不能动。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漆黑眼眸里的情绪复杂不明。

梦婠梨……要和他和离？！

见他如此，梦明慎微皱起了眉：“阿姐没有把圣旨给你？”

裴祁年没应声，眼前却忽然无端发昏，整个人紧接着就向一边倾倒。

他下意识地扶住了身侧桌案，这才勉强撑住身子站稳。

可掌心中传来的清晰触觉却是让他眉心一皱。

不是木头，反而像是……布帛？

裴祁年不解地垂眸——

只见那桌案上，赫然摆着一道明黄圣旨！

他浑身一震，眉心深深皱起，猛地伸手便将它拿了起来。

定睛看去，眼前尚且还在发花，但还是看清了上面的字——

“北昭长公主梦婠梨，与北昭摄政王裴祁年三载结缘，二心却终难归一意，故立此诏书准二人和离，各归本道……”

各归本道！

裴祁年陡然攥紧了手，他的神情看起来毫无波澜，但眼中分明凝着愈发冰凉的深意。

梦婠梨不是不肯与自己和离的吗，为何昨夜突然就和梦明慎求了这道圣旨？！

他难以置信地又看了一遍。

一遍，又一遍。

到最后已经数不清看了多少次，然而那圣旨上的字，始终都没有任何的改变。

心像是被丢进了雪地里，冰冷而刺痛，寒意在喉咙间徘徊不去，仿佛连呼吸都要冻结。

裴祁年的眼前倏地闪过与梦婠梨相视最后一眼的画面。

她站在府门口，突然追了出来，对他道：“等你回来，我有东西要送你。”

“早去早回。”

所以她要送给自己的东西……就是这道和离圣旨吗？！

因他三番两次提起，她竟在下定决心要用自己的命换梦明慎的安稳皇位后，还想着要还他自由之身？！

梦婠梨究竟为何要这样做？

裴祁年想不明白。

而梦明慎将他的一举一动都收进眼底，淡漠地收回了目光，对身侧的雪儿道：“将长公主带回皇宫。”

雪儿犹豫了片刻，但还是应声，就要上前。

却被裴祁年冷冽而沙哑的嗓音给呵斥住。

“谁也不能带她离开！”

闻声，殿内所有的人都齐齐地望了过去。

只见裴祁年眸色深沉，眼角仿佛沁了层冰棱棱的雾。

他将手中的圣旨一把拍在桌案上，周身散发的气质阴戾而威严：“我不同意和离，她还是我的妻子，我看你们谁敢动她？”

梦明慎怒火中烧：“这是朕亲自下的圣旨，玉玺盖印的那一刻，你与我阿姐的姻缘便就此结束，你不同意也得听命！”

“这只是她的气话。”裴祁年十指紧攥，语气莫名发轻，不知道是在强调，还是在劝说自己，“她说过，她不同意与我和离。”

“只要我活一日，便要护她一日无忧……”

梦明慎厉声打断了他：“摄政王自己不觉得这话可笑吗？你活一日便护她一日无忧，可是都是怎么护她的？！”

“前往灵觉寺那日，你为护江染眠而让阿姐受伤！你可知那箭矢离她的心脉只余一寸？当时若是再射准一些，阿姐连今日都活不到！”

“而她昨夜独自离府进宫，身边可曾有一个人保护？”

“阿姐与你成婚三年，又可曾有一日展露过笑容？！裴祁年，我绝不会让阿姐继续留在你身边受苦。”

面对字字句句剜心的质问，裴祁年的眸色愈发暗沉，可却说不出话。

默了许久，只是执拗地重复：“你不能带走她。”

梦明慎顿了顿，眉宇间满是不解。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裴祁年面前，微扬起头，语调从未有过的森寒：“裴祁年，你根本就不爱我阿姐，今日为何如此？难不成……”

“你爱上我阿姐了？”

第十五章

闻言，裴祁年身形微滞，沉默下来。

自己……爱上了梦婠梨？

不，这不可能。

从年少时他就确定江染眠是自己的心属之人，他怎么会爱上别人？

而对梦婠梨……不过是因为她贵为长公主，又曾救过他一命。

是了，自己方才那异样的情绪，一定是因为心中愧疚才会那般！

想到这儿，裴祁年别开眼，嗓音凉淡涩哑。

“长公主身份尊贵，臣配不上。”

话落，梦明慎冷冷地笑了声，仿佛早已料到他会这样回答。

他语气嘲讽：“你的确配不上我阿姐。”

阿姐那般好的女子，他自小便觉得这世间根本就没有一个男子配站在她的身边。

就算是裴祁年，也不行。

说完，梦明慎擦过裴祁年的肩便要往外走。

刚还没走到殿门前，身后倏地传来裴祁年凉淡的声音：“皇上。”

梦明慎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如何？”

两个男人就这样背对着站在殿中。

默了几秒，裴祁年薄唇微启，喉间无故发涩：“裴家祖训有言，为臣一日，此生便不得叛离梦家。所以还望皇上能将心思多放在江山社稷上，不要……”

“不要负了长公主遗愿。”

梦明慎浑身一震，猛然回过眸：“阿姐与你说了什么？！”

裴祁年无声地呼出口浑浊的气，压下嗓间的涩痛：“长公主说，她只有皇上一个弟弟，此生惟愿皇上能长命百岁，安稳地坐在皇位上。”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

一是，梦明慎虽为一国之君，但终究年纪尚小，听了那些话怕是会承受不住。

而其二……他也不必知道。

梦婠梨那般决绝地饮毒自杀，定是得知了他们之间暗藏的汹涌，于是想用自己的命来平息两人的隔阂与忌惮。

只有君臣同心，北昭才能安稳，国泰民安。

裴祁年了然梦婠梨的心思。

她牺牲自己，保住了弟弟的皇位，保住了梦家的江山，也保住了摄政王的权势。

所以他会如她所愿那般——护住梦明慎与北昭。

而梦明慎听了裴祁年的话后，好不容易压下的泪意再次有了翻涌之意。

他声音微颤：“阿姐……当真这样说？”

“是。”裴祁年转过身直直看向他，而后一拱手，“长公主遗愿，皇上……”

“我知道了。”

梦明慎生硬地打断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嗓音变得很轻又说了一遍：“我知道了。”

阿姐的意思他都明白了。

梦家百年江山，不是只靠自己就能守住的。

这其中裴家功不可没，所以他要想稳坐皇位，就不能没有裴祁年。

梦婠梨……是要他放弃想除掉裴祁年夺权的念头。

梦明慎抬手捂住抽疼的心口——

若是他早些答应她，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