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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都只是一场噩梦，醒来看到的这些才是真实。

　　然而姜妄霖只是目光深深地望着她。

　　“对不起，清卿……”

　　江心月心里一沉，伸出手却抱了个空。

　　槐花簌簌随风摇曳，眼前的身影皆在眨眼间消散。

　　江心月眼睫湿润地睁开双眼，正看到姜妄霖来不及收回的为她拭泪的手。

　　两人视线骤然相对，俱是一怔。

　　“梦到什么了？”

　　姜妄霖故作平静地收回手，声音沙哑缱绻，几乎快要让她错觉犹在梦中。

　　江心月抬手潦草擦去脸上泪痕，不动声色地避开姜妄霖的目光。

　　“没什么，你既醒了，我去给你煎药。”

　　她转身欲走，却被姜妄霖伸手拽住了衣袖。

　　“能不能就坐在这，哪也不要去，再陪我一会儿？”

　　江心月的手紧了又紧，眼底酝着氤氲的水雾，一点点抽出了衣袖。

　　“你的伤很重，不能耽误。”

　　姜妄霖眸中的光一点点淡下去，苍白的脸上泛着无法掩饰的落寞，看着江心月的背影一点点远去。

　　江心月煎好药端进来的时候，姜妄霖已经精神不济睡了过去，一张脸苍白到病态。

　　她放下碗坐在塌边，就着昏黄的烛火，看着姜妄霖微蹙的眉眼出神了很久。

　　“若是梦中的一切才是真实，那该有多好……”

　　姜妄霖病中的精神不好，一日里昏睡的时间居多，只是每每醒来都在找江心月的身影。

　　如此修养了半个月，福宁县难捱的冬日也即将度过，江心月最后一次为他煎了一碗药。

　　“你的箭伤已几无大碍，只是仍需要注意，明日我就不会再来了。”

　　姜妄霖双唇微张，只觉心里倏地一空，却说不出一句挽留。

　　江心月已经不会为他驻足停留了。

　　“我们，真的不能再回到从前那样了吗？”

　　话一出口，姜妄霖就后悔了，眼底充斥着无尽的愧色。

　　“你自己也知道不可能不是吗？”

　　江心月嗤笑一声，瞬时红了眼眶。

　　“我每每看到你，一闭眼想到的都是我那未及出世就夭亡的孩子，这都是拜谁所赐？”

　　江心月每说一字，姜妄霖的脸色就更白一分，亦是双目泛红。

　　“姜妄霖，有太多事情是无论怎样弥补都无法挽回的了。”

　　“我们还是就此别过吧。”

　　夜幕深沉，萧丛提着食盒进来，姜妄霖仍望着窗外的飘雪出神。

　　“大人，这是江姑娘亲手为您做的，多少吃一些吧。”

　　姜妄霖终于将视线收回，有些不可置信。

　　他记得沈清卿明明不善厨艺。

　　萧丛将食盒里的吃食摆出来，姜妄霖的目光紧紧落在那一碗冒着腾腾热意的米粥上。

　　“这是……她做的？”

　　萧丛不明就里道：“是啊，江姑娘忙活了一下午，才让我送过来的。”

　　当年初见救下沈清卿时，他就在路边临时买过一碗粥留给了沈清卿。

　　而今连这一碗米粥，江心月都还给了他。

　　直到屋内的烛火燃尽，姜妄霖坐在榻上，面色比月色更加苍凉。

　　但他只是静静望着那一碗已经凉透凝固的米粥，枯坐一夜。

第42章

　　雪霁初晴，福宁县终日的笼罩的阴霾终于弥散。

　　灾情已过，匪患也已经尽数剿灭，姜妄霖今日就要回汴京了。

　　暖日当暄，江心月难得摆出了画架，远处风景正好，江心月却停笔良久。

　　江心月错愕回神，却见姜妄霖回京的车马正停在门前。

　　他一袭白衣束冠下了马车静静驻足在门前，脸上仍带着未愈的病色。

　　姜妄霖喉间微动，敛下寂沉落寞的眼眸，声音低哑。

　　“我今日便要动身回汴京了，我很想你，最后想来看看你。”

　　“既要离开，又何必多此一举，徒增伤悲呢？”

　　江心月眸光微动，捏紧了手中的羊毫笔，声音淡淡。

　　姜妄霖的目光一痛，落在了江心月的画架上。

　　曾几何时，江心月的笔下只有他一个人，而今无论是她的笔下还是眼里心里，甚至未来，都不再有他。

　　回京之后，他又要独自一人在裴府苦苦煎熬着每一日。

　　身边再没有生动地笑颜再唤他一句“裴郎”，也没有人会在他深夜案牍劳形时为他掌灯温茶。

　　还不曾离开，沉重的思念就几乎要将他压垮，他尝试着开口。

　　“你可愿……随我回京？”

　　“我发誓，绝不会再让你受到一分一毫的委屈，无论如何，我都只会信你……”

　　“我不愿意。”

　　江心月冷冷开口打断，这样的话她已经听过太多，誓言只在相爱时才作数的道理，她用了一辈子才明白。

　　“姜妄霖，我不想终生都困在那段痛苦里，我们已经回不到当初了，就当为彼此留一点最后的体面吧。”

　　她的视线扫过院中的每一角，缓缓将目光飘远了。

　　“汴京，对我来说太遥远了，我还是喜欢待在这里，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悠闲自在。”

　　汴京的繁华迷人眼，在裴府的每一日她都尽力做好一个正妻的本分日日操持，太累了，远不如此地让她心神松弛。

　　姜妄霖眼角泛红，垂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着，艰涩出声。

　　“那你可否，再赠我一幅画，了却余生所愿？”

　　江心月双唇微张，看着姜妄霖憔悴消瘦的面容，拒绝的话语在喉间滚了有滚，始终说不出口。

　　她思忖半晌，最终默然提笔，她技法娴熟画得也很快。

　　江心月将画好的画卷好后捆扎，交给了姜妄霖。

　　“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瓜葛。”

　　姜妄霖接画的手一顿，一张画卷似有千斤重，砸得姜妄霖心头窒闷，再说不出一个字。

　　他咬紧牙关，生生咽下这涌上的无边苦涩，转身时身形一错，幸得萧丛稳稳托住，将其扶上了马车。

　　姜妄霖上了马车珍重万分的打开那幅画，只一眼，泪光便倏然垂落。

　　画上画有一个稚子荡着秋千，而他站在槐花树下，目光深深望向一个女子。

　　画下一角注解着四个端正小楷：“黄粱一梦”。

　　那是他当日所问的江心月的梦！

　　不多时，马车里传来剧烈的咳嗽声，急促的一下接着一下，似乎永不可止。

　　望着姜妄霖远去的车马，江心月的心也渐渐空了起来。

　　此后的经年她和姜妄霖将隔着遥遥山水，再无相见之日。

第43章

　　“心月？你没走？”

　　身后响起一道不可置信的声音。

　　江心月闻声回头，正见到楚淮之面露惊喜匆匆走来，不禁有些好笑。

　　“怎么了，你要赶我走吗？”

　　楚淮之神色一滞，连忙摆摆手：“怎么会呢，你能留下来，我很高兴，真的。”

　　他说着，眼底晦暗一瞬，有些涩然。

　　“我还以为，你会跟他回汴京。”

　　他看得出姜妄霖对江心月用情至深，命都可以不要，也看得出江心月对这些过往尚有留恋。

　　江心月怔愣了片刻，似乎陷入了回忆，良久舒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我跟他的过往已经两清了，我现在只想过好当下，这就足够了。”

　　楚淮之看出了她话语下的故作轻松，却不戳破，笑了笑顺着回道。

　　“是啊，能过好当下也很不错了，往后的日子，往后再说吧。”

　　楚淮之视线始终不离江心月半分，他想着只要多一日能够看到江心月，就可以了。

　　曾经的难舍心痛连同诸多回忆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去，自这之后，江心月靠着作画糊口，只是依旧只画山水，从不画人。

　　每日过着种菜养花，煮茶望月的闲适日子，只是偶尔回想起那双清冷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