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银韵季寰全文小说(顾银韵季寰)-完结版热文顾银韵季寰小说免费阅读
放眼望去,远处有两个人在打理庭院中的花草。
隔着巍巍假山石,季寰看不清那两人的模样,只能分辨出一个年轻、一个年迈,正侃侃交谈着什么。
季寰看了两眼,别开眼去。
那两人也许是父皇派来监视他的人,也许只是宫中极普通的一对杂役,被抽调来照看昏迷中的他。
无论真相如何,都无所谓了。
以父皇的行事风格,待他离开这里后,与这件事粘连有关的人,都会被处理得干干净净。
季寰不爱看将死的活人。
他收敛气息,踏上相反方向的长廊,路过偏殿的厢房时,鬼使神差透过微敞的窗户,向里面瞥了一眼。
靠窗的桌案上摆着一个白瓷的药臼,药臼里盛着半盏灰褐色的粉末,旁边则散落着制药的原料——草叶红花之流,还有半只死了没多久的蝎子。
季寰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
医理他幼时读过,学的不精,比不上以此为生的郎中大夫,但他以为,活蝎入药,怎么都不像是正常医者的作风。
倒更像是六皇子。
他的思绪打了个转儿,几乎就要意识到此地不是皇宫深院,而是在六皇子府中。
可屋中,屏风后骤然出现的细小响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也打断了他即将触及真相的思绪。
这厢房里居然还住着别人吗?
难道父皇是专门辟了一所殿宇出来,用于存放他们这些半死不活的废人?
季寰自嘲地摇了摇头,觉得这个想法幼稚得可笑。昏迷日久,他真是越躺越回去了。
屏风后的动静转瞬即逝,归于平静。
季寰思忖片刻,到底没能按捺住心中好奇,翻窗越了进去。
即使拖着残破的病躯,他身形依然矫捷迅疾,如一头优雅的黑豹,飘然落在屋中地毡,没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
转过屏风,入目便是身上缠着厚重被褥,摔倒在地上的人。
那人已摔晕了过去,面颊朝向地面,长发披散,遮盖着她身上穿着简朴的素白衣衫。
单看背影眼熟的紧,可一时又难以确定究竟是谁。
季寰心中隐隐有着一个猜测。
但他不愿承认,甚至对那个猜测避之不及。
霎时的犹豫过后,季寰半蹲下身,伸手拨开地上人后颈的乱发,一张熟悉的侧脸映入眼帘,顾银韵眉头紧皱,睡得并不安恬。
季寰倏地眯起眼睛,擦过她颈项的手指微微一颤。
仿佛周身空气都被抽走,他感到短暂的窒息。
耳侧是漫长而悠远嗡鸣,目之能及的所有景物都在急速与他拉开距离,似乎要将他抛掷在另一个时空。
然后,季寰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惊怒而质疑。
他想,顾银韵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她怕皇帝怕成那个样子,怎么敢孤身一人来这恶浊鬼域般的皇宫中?
视线扫过顾银韵唇侧一处不起眼的红斑,种种肮脏秽恶的猜想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让季寰太阳穴狂跳,头痛欲裂。
恨意逐渐凝成有形的实质,将他一点点吞没。
被关进水牢思过时,那些破碎沉痛的记忆于此时翻涌上来。
父皇斥责他对顾银韵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感,违抗皇令,弃谢家女于不顾——谢家才是他真正应该亲近的势力,而非翊府。
父皇忌惮他与翊府走得太近。
感染蔓延的伤口是责罚、也是警示。放任自己与翊府交好,翊府就会像毒疮一样,渐渐爬满他的整副身躯。
挽救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将忍痛将腐肉切下。
父皇把刀递到了他手中。
父皇说,只要他愿意传出消息,让顾银韵进宫探视,他就可以被从这潮湿寒冽的水牢中放出去。
之后,他回太子府,而顾银韵留下。
那一刻,在高烧不退的模糊视野中,他可敬可畏父皇的面容变了又变,最终变成他看不懂的、全然陌生的另外一张脸。
他忽然怀疑起自己这二十年的生命。
他垂下眼,丢开父皇递至手中的刀,有生以来第一次,尝试着等死。
第141章 原来不在皇宫啊
季寰无声将顾银韵抱起。
因着急奔跑被带下床的被褥从后者的臂弯中滑落,少了那厚沉棉絮的装点,顾银韵的身躯轻盈如一片春日里随风飘动的柳叶。
她瘦了,这份瘦弱又为她平添一份纤孱的美感——
既让人心生怜爱,又勾起人深埋于骨髓血脉中的兽性的暴虐,想要更进一步地逞凶凌虐。
他不能把她丢在这。
丢在皇帝唾手可得之处。
丢在这表面冠冕堂皇,实际却以无数人的骨与血作养料,才造就了今日辉煌的殿宇之中。
他知她不喜欢太子府——在谢家姑娘入府后,她对太子府的感情甚至可以说是憎恶的——但他不得不带她回那个地方去。
她既出现在这里,就说明翊府已不可信任。但凡翊府可信,顾银韵就不会出现在这座皇宫里。
顾钰能放任顾银韵被抓进宫一次,就能放任她被抓进宫第二次。
在权势面前,骨肉情深是最脆弱可笑的东西。季寰从不怀疑这一点,因为类似的情况早在他身上上演过无数次。
回太子府。
至少在他身边,他尚还可以护她周全。
怜惜地将顾银韵更抱紧了些,季寰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暖和起她冰凉的手脚。
太子府不远,待回去了临雪轩,就立即让人把房屋内外的银碳都燃上。他以往总是不喜燃碳的燥热,如今,竟有些习惯了。
正要带顾银韵离开,身后忽传来房门被推动的声音。
季寰早就听到有人行走在屋外的长廊上,脚步虚浮,像是个路过此处的宫娥,而今宫娥推门而入,也算是在预料之中。
他反应极快,一手环住顾银韵,一手取来桌案上的药杵。
脚下微旋,药杵便已离手,直直向来人击去。
门边,盛着汤药的瓷盏砰然坠地,婉秋一声惊叫还没来得及发出,脑袋已被砸中,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婉秋?!
没时间细想婉秋为何在此处,听见屋外骤然响起的匆忙脚步,季寰心知是瓷盏碎裂的声响惊动到了其他人。
此地危险,不宜久留。
他忍着左肩遽然爆发的剧痛,绕至屋后,打算避开殿前堵截的人流,从后侧逃离这座宫殿。
然而守在此处的人比他想象的更为谨慎,他才刚翻出窗外,就看见了追堵而来的一个跹白人影,人影速度极快,有着不俗的轻功。
季寰不欲与之纠缠。
若被拖住,陷入重重包围之中,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还要再带着一个顾银韵,不见得能够顺利脱身。
于是季寰看也不看来人,提气跃上半空。
怀中的顾银韵忽然于此时闷哼出声,季寰顿住一瞬,紧接着就听见身后一道惊诧的大喊——
“皇兄,你醒了?!”
整座京城,很少有人能称呼他为“皇兄”。
而且听那个熟悉的音调……
墙垣上,季寰侧眼向后一瞥,果不其然看见六皇子拖着残破的病躯,边咳嗽不止,边诧异地望向他。
不许久,又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赶来。
也是个熟面孔,是曾经拜访过太子府,翊府那个名叫姜也的老头。
季寰皱了皱眉,觉出事态与他的预想有所偏差。
再打眼往远处一看,才发现此地并非是玉阶彤庭的皇宫,反而清冷萧瑟、残枝败景,像极了他眼前这位命不久矣的六弟。
“这是你的府上?”季寰居高临下问。
“自然是我的府上。”六皇子答,继而反问道,“我救下皇兄一命,皇兄非但不谢我,反倒是这种态度吗?”
他话语间隐隐带上几分不悦。
死在他手下的人不胜枚举,偶tຊ尔心情好救回来的人也不在少数,经手那么多条人命,像季寰这样闹腾的,还真是第一个。
况且……
“你把小皇嫂给我放下来!”
六皇子最气的是这一件事。他勤勤耿耿照顾小皇嫂许多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能被皇兄轻易截胡过去?
他还准备等小皇嫂清醒了以后,挟恩图报呢。
季寰铅黑的眼眸微微转动着。
“我求你救我了?”他歪了歪脑袋,讥讽地回应六皇子的质疑,“你要真有胆子,就别当父皇的狗,一刀把我攮死便是。”
六皇子震惊地微张了嘴。
疯了疯了,真是疯了。他沉静内敛的好皇兄,什么时候学会说这种阴阳怪气的混账话了?
“皇兄你……”
六皇子欲说还休。
他反思自己在季寰身上试的那些药,虽说都与控制伤情无关,也都带着微小的、无伤大雅的毒性,但它们中可没有哪一种是会让人性情大变的。
“你被夺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