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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玖意在脑中默默列了个“好男人”表，把第一条“不抽烟”划掉。
　　就在她想怎么测试第二条时……
　　“彬子啊，太好了，你这么久不回来，大伯眼看着小意十八了说不上人家着急死了，方圆几里看了十几个，都没你好啊！”
　　金国成说着就拍了下荀国彬的肩膀，哈哈笑着，“大伯今天高兴，我那糊涂账查清楚了，你也回来了，小意交给你啊，我比交给他亲爹都放心！走，今晚咱们侄婿好好喝一杯。”
　　“对，必须喝个酒，为了你这事情啊，我愁的整晚睡不着。”
　　金国立也加入进去，拉着两人就要进屋。
　　荀国彬被两人一边拉着一只胳膊，三人笑呵呵地往房间走，走了两步觉得不对头，喝酒怎么能没有下酒菜。
　　金国成回头朝李玖意叫了声：“小意，赶紧去杀只鸡，再炒个腊肉，地窖里你看看还有些什么，我记得上次我去还看见只熏兔子，一并拿出来，你看着再炒几个素的……先就这样，赶紧地啊，别磨蹭。”
　　金国立乐呵呵地也交代李玖意，“小意，你先去我家，我那西房柜子里有好酒，你去拿过来，顺便和你婶子说我不回去吃饭了，她要是愿意做就先自己吃点，不愿意的话一会儿你做好给她送过去点。”
　　李玖意不可置信，看看大伯，他以为自己侄女是厨娘吗？
　　再看看金国立，他媳妇？还得自己做好给送过去？
　　看向荀国彬，刚想撒娇博取一下可怜，只见荀国彬和她挑了下眉头，表示自己没有要她准备的。
　　李玖意气呼呼地走了，伙房里，李玖意哼哧哼哧地剁那腊肉，越想越生气，荀国彬竟然没看懂自己的意思，就让她一个人去做这么多人的菜。
　　渣男！
　　不会疼老婆的男人富不起来！
　　不会帮老婆做家务的男人没前途！
　　好不容易把那块黑漆漆的腊肉切完，李玖意这才开始想，这玩意要怎么吃，家里根本没菜，要拿什么炒菜？
　　重点是，她不会炒菜。或者说，她不会用火。
　　她托着下巴在土灶台前面坐着，这个年代也没有饭店可以订饭，更没有外卖给你送饭，实在是不方便。
　　李玖意现在深刻体会到了，怪不得她妈整日说她们这一代太享福了，就这个做饭的家伙事，李玖意就搞不定。
　　正苦思冥想怎么办，有人走进来都没发现。
　　荀国彬扒拉了两下已经切好的腊肉，比自己一节手指都宽，又看了下即将灭掉的小火苗，朝李玖意脑袋点了下。
　　“饭都不会做啊，就这你大伯还要给你相看人家，能相上个啥，你说说，能相上个啥。”边说边点李玖意脑门。
　　李玖意撅着嘴巴瞪他，也不反驳，放在四十年后，不会做饭怎么了？我不会我骄傲！
　　她做饭天赋就是负数，以前她妈也让她做过饭，可做的太难吃，她妈害怕影响到自己宝贝儿子的发育，就再也不要让她做了。
　　而且她那个亲哥哥就喜欢吃肥肉，她爸妈为了投其所好，和儿子站在统一战线，一致认为肥肉才tຊ是最香的，所以家里的瘦肉都给她吃了。
　　有时候她妈甚至都不买瘦肉，但自从李玖意报警以后，周围街坊都知道怎么回事了，但凡她妈买肉时候就会给放一条子瘦肉。
　　李玖意高考时写的作文——最感谢的人：给我吃肉的邻居们。
　　不过后来李玖意还是被逼着学做饭，因为她妈总说，女孩子不会做饭是嫁不出去的。
　　此刻，李玖意见荀国彬进来就知道，这人肯定是来帮自己的，可不敢怼几句把人气走了。
　　这饭要是吃了西北风，自己就要在金家村出名了。
　　“哥哥，哥哥好哥哥，你这次帮帮我嘛，以后我肯定好好学做饭。”
　　“以后是什么时候？”
　　“等我长大的时候。”
　　荀国彬哼了一声，“那你现在多大？”
　　“我还没嫁人，还是小女孩，等我结婚了，我就是大人了，哥哥，你说对不对。”
　　也是这么回事，不过荀国彬可不敢点头，总觉得后面有坑。
　　李玖意瞪着他说“嗯”呢，可人家就是不说，这把自己接下来的话憋在了嘴边，愤恨地坐到矮凳上烧火。
　　荀国彬眼看小鬼灵精郁闷了，自己倒是开心，可还是不舍得欺负人，“嗯，你说得对，我刚才走神了下。”
　　“就是嘛，我就知道哥哥肯定同意我说的，等咱们结婚了，我就不是小孩子了，我到时候再学做饭。”
　　或许是那句“等咱们结婚了”，又或者是李玖意上扬的嘴角，总之荀国彬打心底里愉悦。
　　“你说的对，等咱们结婚了你再学也来得及。”
　　李玖意嘿嘿两声，蹭到荀国彬一边，胳膊肘怼了下他的腰，“等咱们结婚了，我就是你媳妇了，你舍得你媳妇做饭吗？做饭那么累，那么多油烟，还可能切掉手指，烫伤皮肤……”
　　荀国彬算是看出来了，这是个给根杆就能爬到顶的人。“那咱们别结婚了，我一个人每天吃食堂也挺好，要是和你结婚了，我还得给你做饭。”
　　李玖意探过脑袋看了一眼，荀国彬好像不是在开玩笑，自己心一下子掉落到了万丈深渊，她都能听到那“唰”的一声，之后“砰”摔个稀碎。
　　什么狗东西！找媳妇就是为了给男人做饭嘛？
　　李玖意沉下了脸，喊着：“你爱结不结！是我求着你结的啊！你找个会做饭的去结吧。我可不耽误您了，免得您找不到给自己做饭的媳妇！还得吃！食！堂！”
　　说完转身就走，飞起的马尾辫子甩在荀国彬的胸膛。
　　那岂止是胸膛，是直接鞭策在心口了，狠狠撕裂了一道口子。
　　荀国彬“哎”一声急忙把人拽住，低着头看李玖意，这么快就眼眶红了，赶紧解释：“我开玩笑呢。”
　　将人搂进怀里，李玖意也不挣扎，还是低垂着脑袋。
　　荀国彬弯下腰，头从下面往上看，“真生气了？”
　　李玖意心中斩钉截铁：没有。
　　“好了好了我收回刚才的话，不管你会不会做饭我都只会和你结婚，我只想娶你。”
　　收回去没用。
　　“小玖，我就是开个玩笑，你怎么能当真呢？不就是做饭，我以后每天三顿做给你吃，你还可以点菜，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我都做给你吃。”
　　大可不必，等个二三十年，我有小黄人和蓝骑士。
　　荀国彬抓住李玖意的下巴想把人脸抬起来，被李玖意躲过去了，将脑袋埋在胸前不露出来，手臂也不抱着他的腰了。
　　不禁失笑一声，这是又想让自己哄呢，“小玖，我真的就是和你开个玩笑，不会做饭没关系的，我们部队也有好多不会做饭的女人，她们平时也可以去食堂吃饭，家属是有粮补的，一个月十块钱标准，就算是不够，我每月带你去县上的国营饭店。”
　　李玖意嗡声地问：“一月才一次？”
　　“两次，两次也可以，我一月能休两天。”
　　躲在怀里的人不说话，荀国彬只好一直哄着，李玖意却突然长喘了口气，像是百人共抬着一块玉石终于安全落地，哑哑说：“不必了，我觉得的咱们……咱们结婚这事情，还是再考虑一下。”
　　李玖意感觉自己心像一根洋葱一样，被撕开，把她辣的眼睛想流眼泪，这种刚确定喜欢就要考虑分开的事情实在太让人伤心了。
　　她知道是自己的问题，自己没有安全感，自己迫切地想在一个人身上得到以前被亏欠的情感，可一次两次的发生，甚至三次四次的发生，荀国彬都会忍受，那再多次呢？人家凭什么要无条件地帮助她呢？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荀国彬，步伐向后退了一步，很快又被荀国彬一把揽回去紧紧靠在他胸膛前。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你确定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说，我想再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和你结婚。”
　　李玖意感觉喉咙酸酸的，她估计荀国彬是忍受不了自己这样的人，她害怕有人和她开玩笑，她害怕有人以开玩笑地名义说着真心话，她害怕被自己爱的人嫌弃，她害怕自己不是那个最被爱的一个。
　　她以前一直安慰自己，爸爸妈妈是爱自己的，否则自己怎么会出生呢，可是后来她明白了，爸爸妈妈是爱她的，只不过不是最爱的。奈何她一直不懂，一直想要得到最爱那一份。
　　她不喜欢有人和她开玩笑，她就是开不起玩笑，就是会把玩笑当真会自己默默哭泣的人。
　　“小玖，不哭，不哭，我说话重了是不是，我不是和你凶，只是你不能说不结婚，我们……”荀国彬看着怀里的人眼眶发红盯着自己，可突然就低下脑袋，一滴滚烫的热泪就浸透他衣服。
　　李玖意哑着嗓子，抹了一把眼泪，“荀国彬，给我点时间吧。”
　　荀国彬毫不犹豫就是说“不行”，可感受着自己胸前的湿润又缓了语气，“小玖，我知道肯定不是因为做饭，有什么事情你就和我说好不好，我这次回来，你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说了，我根本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李玖意哭地越凶，要怎么说，说：
　　因为自己原生家庭的问题，把委屈愤恨迁怒到你身上了；
　　说自己明明就很委屈，可还要让着别人，还要装出一副很懂事的样子；
　　说自己想要成为最被偏爱的那个，她不要做替补，不要做第二名；
　　说自己想要有人专门给她买肉吃，不是别人怜悯地施舍，是真的想给她买肉吃；
　　……
　　荀国彬捧起李玖意的下巴，放慢语气缓解李玖意的不安，“小玖，不做饭没什么的，你不想做什么就不做，没有任何人强迫你，你是不是想起黄桂兰以前欺负你的时候了，我知道你那十年肯定受了很多委屈，以后绝对不会了，你不想做饭以后都不要进厨房了，咱们家以后没有厨房这个房间。”
　　荀国彬真是火烧眉毛了，第一次知道李玖意眼泪这么多，他擦都来不及，那砸在衣服上的滴滴热泪，根本就是在他心口下刀子。
　　李玖意抽了抽鼻子，摆开荀国彬放在她脸上的手，“荀国彬，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并不一定是坏消息呢。”
　　面前的男人静默了一会儿，安慰自己：十年都等过来了，再等等又能怎么样，自己要娶她是过了明路的，她最后非得嫁给自己不可。
　　荀国彬即使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卑劣，可李玖意，自己是绝对不会放手。
　　他站直了身子，硬着声音问：“多久？”
　　李玖意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荀国彬深深地望着李玖意那间房，在院子里站了许久，而缩在被炕上的李玖意，早已经哭累睡着了。
　　金国成叹着气，正等着油热下菜，门口嘀嘀嘀竟然有了喇叭声，这在村里可不常见。
　　“有令，紧急召回。”
　　金国成尚来不及反应，就见荀国彬立马换了衣服来和他辞行。
　　两人对视了一眼，荀国彬没说话，金国成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会看好小意的，那孩子就是脑子轴，估摸着几天就想清楚了，她喜欢你，从小就喜欢你。”
　　荀国彬“嗯”了一声，朝着李玖意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转身上车了。
　　李玖意突然冲了出来，冲到车前，窗户落了下来，流着热泪哽咽着问：“多久？”
　　荀国彬霎那间就不忍了，直想说：不会很久，你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平安回来娶你的。可到了嘴边只剩下一句：“我不知道。”
　　车开走了，面前的土扬起又落下，李玖意再看不到车的影子，哇一声哭了。
　　“哥哥，哥哥，我错了，你不能不要小玖。”
　　李玖意六岁才开始上学，被接回到父母身边，她当时求着姥姥不要让爸爸妈妈带自己走，她不喜欢爸爸妈妈。
　　“姥姥，姥姥，小玖不淘气了，你别不要小玖。”
　　“小玖只是去上学，等放假了还是能回家找姥姥的。”
　　但李玖意的父母都是打工人，即使寒暑假tຊ也不会回老家，唯一一次回家便是姥姥去世，李玖意记得很清楚，那年奥运会，学校组织他们刚学会《北京欢迎你》。
　　妈妈说她们要回趟老家，她想跟着回去，说要给姥姥唱《北京欢迎你》，可妈妈不带她，让她别没事找事，只会找麻烦！
　　李玖意便再也没有见过姥姥，即使后来她能独自出行了，她也不敢回去看一眼。
　　李玖意躺在床上空洞着望着屋顶，一边安慰自己没事的，人生嘛，人来人往的，总有人上车总有人下车；一边又可怜自己，自己以后还能遇到这么像荀国彬这样对自己好的人吗？
　　一并还在骂自己，好好地作什么，和和美美地和荀国彬最后聊聊天不行吗？干嘛要想起伤心事，这下子好了，人家走了。
　　李玖意忍不住攥紧拳头捶了自己好几下，直到感觉疼才停下。
　　第二天，金国成在院子叹出第十口气，终于忍不住，“金意，你给我起床！”
　　李玖意哼哼唧唧地爬起来走出院子伸了个懒腰，“大伯，叫我干什么？”
　　金国成看她还是兔子一样的红眼睛也不想多说什么了，彬子只是去执行任务，都说了到时候执行结束就回来接她，也不知道她这侄女好好的哭什么，把周围几家邻居都震动了，纷纷问他怎么回事？
　　“咋了国成，彬子不要小意了？”
　　“国成咋了，小意怎么哭的这么伤心，是不是彬子傍上有钱人家的小姐看不上咱们小意了？”
　　“国成你倒是说话啊，我看那大汽车来把他接走了，是不是他城里的亲戚看不上咱们这村里人？”
　　……
　　金国成挨个解释，但总有人听不懂话，他忍不住吼了一嗓子，把丢人现眼的李玖意拽进院子里了。
　　现下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李玖意，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一点她娘当年的风采也没有，这段时间倒是白了点，可还是黄，也不知道彬子怎么就非非看上自己侄女了。
　　金国成实在是怕，荀国彬是因为记得自己当初帮他料理他爹后事，所以还自己家个人情，当时他要当兵走的时候来找自己，就说要把小意给他留着回来娶，可自己没有当真啊。
　　小小恩情，街坊邻里的，何况他爹帮了村里那么多，又在临死前求自己以后帮衬点他儿子，自己是万万不能因此害了人家的终生大事啊。
　　本想着晚上喝酒了之后和荀国彬好好聊聊，说开了最好，便是说不开，也或许是两人的缘分。
　　哪成想就被叫走了，这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金国成抽着烟又叹口气，正是昨日荀国彬后面塞给自己的两盒大重九，自己看着燃尽的烟头，真是烦。
　　如今，煤矿的工作是没了，自己也不想离家了，离家多年竟然让黄桂兰那个妖婆子欺负虐待了小意，这次他也不打算走了，挣的钱给小意贴补了嫁妆，自己种点地，够这辈子活下去了。
　　李玖意是不会知道自己伸个懒腰的功夫金国成已经想完了后半辈子的事情，她揉了揉眼睛，“大伯，彬哥今天没过来吗？”
　　金国成吓了一跳，这孩子脑子不是好了？怎么又傻了。
　　李玖意揉着眼睛，牵扯着太阳穴疼，又加上眼睛的酸，瞬间让李玖意想了起来怎么回事，荀国彬昨天已经走了啊。
　　金国成看着愣住的李玖意赶紧说她，“可别哭，多大的人了一怎么就哭。”
　　这话有点熟悉，但李玖意一下子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不过她没想哭，只是……有点伤感。
　　昨夜她都想清楚了，既来之则安之，荀国彬要是还喜欢她呢，她就再仔细考虑一下结婚的事情，荀国彬要是不喜欢了呢，那她就在金家村看着时代变迁，准备高考准备创业。
　　李玖意记起当时她大一面试学生会的事情，学生会主席问她你有什么优点，她提前背了好多，什么善良正直，吃苦耐劳，积极乐观……但当她真的面对有人这么问时，她脑子里就想的是——
　　自愈。
　　她能很快的把自己自愈，无论多么痛苦多么伤心多么艰难，她都能安慰好自己。
　　她觉得这是她最大优点。
　　并且迄今为止，她还没有遇到自己过不去的坎。
　　要非说如今自己最释怀不了的，那便是这个“穿越”了。
　　李玖意磨念着：那真正的金意到底去哪里？自己在现代可都死翘翘了。
　　正想着呢，被金国成吼了一嗓子，“你这脑袋是怎么回事？”
　　李玖意在水盆里面看了下，“哦，没事，昨晚上茅房摔了一跤，只是看着大，一点都不疼。”
　　李玖意碰了一下，咧着嘴和金国成笑，让他看看，真不疼。
　　实际上，疼的要命，李玖意张开手指，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呵呵笑了下。
　　金国成抽着烟叹气，这个傻孩子可怎么办啊？要是真和彬子成了，得商量下两人甭要孩子，再生个傻的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