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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盛渊慕，又想到此间种种。

苏汐心中难免伤怀。

她晃晃头，将她肺腑缠绕至将要窒息的愁丝轻解。

走向殿外。

苏汐堪堪半只脚踏过门槛，便发现院中树下站着一个人，被树荫笼罩，看不清长相。

苏汐刚欲开口。

树下人便说：“姑娘，今早辰时陛下于如意洲举行秋日宴，特此让我来通知你。”

话落，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走出那片阴影，这时她的脸才显露出来——俐妃昨日的侍女。

但是苏汐并没有看到。

清晨鸟鸣声渐渐，苏汐迎着日光走出殿门。

待她终于走到如意洲，却发现此洲之上二十多处亭榭，一路上与她擦肩而过的无一女眷。

苏汐好似猜到了什么。

“站住！”

后面陡然传来一声呼喊。

第三十三章

如意洲头。

苏汐回头望去，掌事嬷嬷扬声道：“昨日俐妃娘娘曾说过她宫里有位侍女前来帮忙，想必就是你，干活罢。”

苏汐解释道：“我是陛下的贴身侍女，不是俐妃宫里的。”

那嬷嬷似笑非笑，眼神中透着股嘲讽：“你看你着的白色宫服，这是宫里等级最低的侍女才穿的，御前侍女？青天白日你就在此发梦吗？”

听眼前嬷嬷所言，苏汐只觉胸间突然破出一个巨大冰窟，往外吐着无尽的凉意。

自己又何尝不知道白色乃是最为卑贱、品阶最低的侍女呢？

她原胸中满怀意气，作为大庸战神时，又何曾想过世事无常时不我待呢？

恍惚间苏汐好似整个人要掉进那个冰窟中一般，每条经脉中的血液都在冰冻凝结。

待她回过神，烟雨楼已被迅速的装点好了。

后宫女眷们这时才一个、两个慢慢悠悠的赶来。

直至烟雨亭中作座位都被坐满。

眼前盛渊慕踩着日光而来。

桥面周边荷塘遍布着金色莲花，在阳光照射之下，如黄金满地，张扬皇家奢靡。

苏汐看着盛渊慕庄严沉重的面色，万种复杂心绪升起。

盛渊慕望着她，只能看到眸中漆黑一片。

那片黑色太过浓郁，盖住眼底所有情绪。

经过她时，盛渊慕拉着与他同行的钰贵人手腕，一路将她带到主座下至位。

苏汐眉间微蹙，这秋日宴根本没有给她安排位置，她只能与侍女们站在一起。

亭中侍女繁多，你挤我我挤你，苏汐根本不能安生站稳。

便听到俐妃声音响起：“今日秋高气爽，臣妾与众位姐妹准备了一个礼物献给陛下。”

她拍了拍手，侍女便端上一个古朴木盒。

苏汐对面的钰贵人娇媚道：“陛下近日一直对苏汐多有宠爱，不若让她替各位姐妹呈给您。”

矛头万转千回还是直直指向了苏汐。

苏汐怔住，脸上瞬间闪过难以捉摸的颜色，她不知道战火怎么来来去去又波及到自己身上。

盛渊慕眸色渐沉，见她满眼的茫然，开口呼她：“来罢。”

无法，苏汐只得慢慢起身，向那侍女走去。

苏汐刚刚接过她手中木盒，只堪堪往前走了一段。

在她经过钰贵人旁时，突然——背后传来一阵隐秘的推力。

她反应不急，只能狠狠摔倒在地。

“啪——”

连带她手中的古朴木盒也重重摔在冰凉的青石板上。

亭内音乐彻底停滞。

空气都突然变得稀薄起来。

苏汐伏在地上，先是蹙起眉头反复确定着，紧接着瞳孔慢慢放大，

陷入了整片整片的空白。

青石板上，木盒已摔至半开。

一尊紫檀木佛尊跌倒在地。

宝相庄严，面上尽显慈悲肃穆，眸中慈光在普度一切众生。

尽管此时的他已经断了一条手臂。

木盒中女眷献上的紫檀佛像手臂断裂——这可是大不详之兆！

殿中女眷惊呼声不绝于耳。

苏汐似没听不到任何声音般，被禁锢在原地怔怔的看着那尊佛像。

俐妃站起：“陛下！自从开元帝开始，大庸便独尊佛像。她此番冲撞，乃是对大庸之大不敬啊！望陛下严惩！”

钰贵人见状也站起，双手在胸前作揖：“望陛下严惩！”

一时，满屋女眷皆跪伏在地，齐声：“望陛下严惩！”

声音穿透云霄，直通天际，似惊醒头上神明，风来卷起满庭尘嚣。

一时，亭内风雨欲来。

第三十四章

苏汐半伏在地上，背后那股推力仿佛还在用力。

她抬眸望向钰贵人，目光沉沉却毫无意外。

钰贵人似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手仍在作揖，嘴角却微微勾起。

真是一场为她量身定做的好戏。

苏汐又偏头往上殿上望去。

目及盛渊慕，只能看到他阴沉晦涩的ɓuᴉx神情。

他眸底闪过片刻的波涛汹涌，然后是胸膛起伏，而后面色又恢复似往常般毫无波澜。

“苏汐，御前失仪。罚，一人将安远佛堂上下扫净！”

他说这两句话的时候，一双眸子直直探向苏汐，漆黑眸色半露出其中的暗潮汹涌，像是把所有灼热日光统统吞没到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窟，再填满。

纷纷乱乱的想法充斥在苏汐脑子里，却怎么也整理不出个思绪来。

她与盛渊慕目光对峙良久，张张口，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终是没在言语。

盛渊慕又坐下挥手，宴会继续。

亭中丝竹声这才又重新响起。

座下女眷纷纷心有余悸，仍不敢说话

烟雨亭中只余风声，席间再无一丝声响。

只有李福安动作迅速从亭外进入，他将苏汐扶起送至座上，收拾好亭中被摔落一地的木盒、佛祖，交至跟上的小太监，最后与他一齐走出烟雨亭，又立在原地。

座下众女眷皆垂首吃着盘中精致菜肴，无一人敢抬头看着眼前此景。

只有苏汐抬眸看了一眼盛渊慕。

他脊背挺得笔直坐于殿上，面目平静，只有握紧的双手显示出他心中情绪仍未平息。

一切都在一片绝对的寂静中顺其自然的发生。

好似这场闹剧不曾出现过一般，虽然众人齐坐于濒临迸裂的熔浆表面。

……

黄昏暮色照在成排枫树林枝桠上，一片被金黄笼罩的赤红。

苏汐手中紧握这只枯黄竹枝绑成的扫帚，要一步一步将这满目赤红扫尽。

但秋日枫叶又怎么可能被扫尽？

苏汐仿佛是一个被困在时间之外的人。

她刚打扫完前庭，秋风吹起，又将新的落叶送至。

周而复始。

此时寺内钟声响起。

闻钟声，烦恼轻，智慧长，菩提增。

离地狱，出火坑，愿成佛，度众生。

洪钟震响觉群生，声遍十方无量土。

暮叩钟偈口白响起，愿幽冥众生闻钟脱苦。

这颂词庄严而又遥远，苏汐似被这满殿的佛音蛊惑。

她一步一步迈向院中佛殿。

苏汐推门走入，发现殿中央有一座金碧辉煌庄严肃穆的佛像。

仔细一看，原是座约二人高的释迦牟尼佛像。

他双膝盘起，一双慈目紧闭，好似这样就看不到人间的悲惨。

佛像真的会在乎世间蝼蚁的愿望吗？

苏汐又想到曾在普宁寺前向佛祖神像许下的心愿。

而现如今她又在佛前，心境早已不同。

释迦牟尼佛曾写下佛法。

世界上应该存在一种永恒的东西，它不会因为任何瞬间的痛苦或者死亡而消失。

苏汐原以为会是她对盛渊慕的满心欢喜。

但当她再到佛像前，才发现她此刻再见佛，心中竟——无所求！

第三十五章

安远佛堂。

苏汐走出佛堂，拿起放至殿外的扫帚，专心清扫起这满院的落叶。

秋风陡然袭来，枫叶随之飘舞，金与红交织旋转，已不似人间。

苏汐看着眼前此景一时愣神。

枫林深处突显一个人影。

待苏汐回神，那身影已前行至她面前。

那人身材笔挺迎着日光而立。

微光氤氲，苏汐一时看不清他真实面目。

只有那道占据他半张脸的胎记，让人印象极深。

他右手行了个佛礼，语气温和有礼：“施主，打扫的活交给小僧罢。”

苏汐心中不疑有他，只觉是寺里暮钟响后，平常的寺人功课。

可不管她行至何处，手里又在干什么活。

这个和尚都会将她手里的活接过。

第四次时，苏汐满腹的疑惑终于再抑不住：“你总跟着我干什么。”

和尚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偈：“阿弥陀佛，施主切勿生气，小僧不过……受人之托。”

苏汐一愣：“谁？”

那和尚却只道：“一位故人罢了。”

苏汐一愣：“故人？是什么人？”

她自小在苏家围墙中长大，高中后又去边疆征战，在京中，又有何故人可言？

那和尚垂眸：“他说，姑娘要是问起，就告诉姑娘：将军应掌战场生死，而非拘泥于此等细微。”

苏汐面色闪烁，瞳孔微张：“你……你说什么？”

一时间，各种情绪从苏汐脸上飞快闪过。

她很难在听完这句话后，不认出他意有所指的故人。

这个人，曾与她意气相投、相知恨晚，曾与她出生共死、荣辱与共。

也是这个人背弃信义，毫不犹豫将背叛这把利剑刺入她胸口，狠心把所有自欺欺人的泡沫捏碎。

这个人就是——魏攸。

苏汐从未是真将军，他可能也从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