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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告诉他：“我能护山河无恙，也能护你一生平安。”

林昭半垂着眼帘，苍白的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

“爹……我没给，林家丢脸。”

她驻着剑撑着自己身体，缓缓合上眼，像林天阳一般伫立在风雪之中。

“林将军！”

周围的士兵纷纷下跪。

哀恸的哭声给这场惨烈的战争画上最后一笔，众人送走了林家最后一位将军，也是唯一的女将军。

……

马车刚踏过城门，一声响雷，惊醒了沉睡中的萧文淮。

萧文淮呼吸沉重，额上细汗密布，车外已是人声鼎沸。

已经到京城了吗？他闭着眼缓和着，但一颗心却异常的慌，慌的他连手都有些微颤。

“漠北战事平了！听说那名女将今日就要返京了！”

“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

路人的话让萧文淮一怔，女将？他下意识的想到了林昭，朝中有几个能上阵杀敌的女人，除了她还有谁！

回到太傅府，萧文淮直奔林昭院子，可看到的却是一片寂寥。

房中桌案上，放着一张已经落了灰的和离书。

而和离书上日子，恰好是他南下的那日！

怒火霎时烧上了萧文淮的心头，难怪爹让他连夜离开，原来是为了助林昭出征。

他怒极反笑，好你个林昭，倒学会调虎离山了！

他忍着要把和离书撕成碎片的冲动往萧太傅书房奔去。

书房中，萧太傅端坐在太师椅上，神情悲痛。

“嘭”的一声，半敞的房门被狠狠踹开。

萧文淮一把将和离书扔到萧太傅脚边，咬牙切齿：“林昭是不是去了漠北！？”

若是换做平常的萧太傅，早已厉声呵斥了。

可此时的他却是不语，只是垂眸看着那张和离书。

“敌军诡计多端，她空有一身武艺怎能莽撞带兵！”

萧文淮此时心中不止是愤怒，还有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担忧。

萧太傅一掌拍在桌案上，眼眶通红：“不然又如何，满朝文武皆庸懦无能。林昭生于将门，自当冲锋陷阵在前！”

良久，顶着萧文淮怒火中烧的目光，萧太傅俯身将和离书捡起。

他语气也缓和了些许：“她回来了，你去接她吧。”

府门外，是一顶花轿和盛大的迎亲队伍。

萧文淮冷眼看着小厮手中的红绣球：“你们又唱的哪出？”

萧太傅只是看着那顶花轿，语气中满是坚决：“这是你欠她的，快去！”

萧文淮心中的怒意不减分毫，他一把将花绣球推开，径直走了出去。

他骑上马，只身一人策马奔向城门口。

他神情冷漠，心中更是心烦意乱。

虽闻林昭得胜归来，但他仍不觉得开心她有如此才干，只有阵阵后怕。

但在一团怒火中，他又能感觉到一丝止不住的喜悦。

她安全回来了，终究能回来便好。

那日在诗社，清玉说林昭早已成为他心中割舍不掉的牵挂。

他眼神不屑，却没有半分否认。

萧文淮紧攥缰绳，心不由得开始狂跳。

冷风狠狠刮过他的脸颊，但萧文淮的心这一刻却是那么滚烫。

雪缓缓落下，城门口也渐渐涌入整齐前进的士兵。

不知何时也来到城门口的萧太傅，看着队伍越来越近，哑着声音对身后的迎亲队道：“起乐。”

自古：唢呐一吹，不是大喜，便是大悲。

而萧文淮对刺耳的喜乐充耳不闻，他只是在寻找林昭的身影。

直到士兵慢慢自中间散开，两副黑棺渐渐向萧文淮靠近。

萧文淮眼眸一震，只觉所有的感知都被瞬间剥夺，直愣愣的看着左边黑棺上“林昭”三个字。

第十一章

林昭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两副棺材之间。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身上是崭新的白色盔甲，她被敌将斩断的左臂也完好无损……

林昭紧缩的眸子颤了颤，满脸不可置信。

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记得自己身受重伤，死在了战场上？

就在林昭百思不得其解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唢呐。

她抬头望去，眸光一震。

城门口，吹锣打鼓的迎亲队浩浩荡荡而来。

而站在最前头的，是她征战时最惦念的人——萧文淮。

不知何时，百姓已经跪下，掩面而泣。

哭声和喜乐相撞，满城悲凉。

面对这一切，林昭只觉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了心上。

她看着一脸苍白的萧文淮缓缓朝自己走来，视线却只是落在她身边写着她名字的棺木上。

“文淮。”

林昭唤了声，对方却像没听见似的，径直抬手推开棺盖。

而里面躺着的人，正是她！

还没等林昭反应过来，萧文淮突然把棺中的自己抱了起来。

先锋李庆立刻拦住：“不可！”

“我未曾休妻，林昭还是我的夫人！”

萧文淮沙哑的声音让林昭眼眶泛酸。

原来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当着众人的面承认自己是他的夫人。

可此时此刻，她不过是世间一缕幽魂，所有牵挂都已然成了遗憾。

林昭看着萧文淮将自己的尸身放进花轿，领着迎亲队的朝太傅府去了。

而将士们则是抬着棺椁朝将军府去。

花轿在前，黑棺在后，一路都是百姓凄婉的低泣。

将军府外，林昭看见身怀六甲，一身素服的柳馥兰撕心裂肺地哭着。

“嫂子……”

她想出言安慰，却想到根本没人看得见自己，心底泛起阵阵苦涩。

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

在侍卫的簇拥下，皇宫内侍总管李公公下马而来。

他拂尘一甩，展开手中明黄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征北将军林昭赤胆忠心，英勇善战，为救江山社稷卒于仁义，兹追封林昭为一品大将军，谥号忠武，其父追封为骠骑将军，谥号忠肃，其兄追封为车骑将军，谥号忠勇，配享太庙，后事交由礼部以国葬之礼郑重相待，钦此！”

林昭就是以一缕魂魄的身躯，看着自己和父兄入葬。

然而林家用命换来的安稳只持续了三个月，柔然和西域狼狈为奸，各率领五十万大军入侵。

短短三日，边关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可李朝竟无良将可用。

忠心者，以身殉国。

奸险小人，通敌叛国。

乱世中，百姓如野草，任人肆意践踏。

哪怕在乡下避世的柳馥兰，也与两个孩子死于敌军乱刀之下。

不过一年，两百年基业的李朝覆宗灭祀。

看着林家世代守护的安宁如大厦倾覆，亲人惨死，林昭痛不欲生。

她好后悔，为何自己要拘于儿女情长，让父兄黄沙埋忠骨……

林昭呜咽着，意识逐渐模糊，最后执着于世界的孤魂慢慢消散。

她抬起头，望着满目疮痍的江山，一滴血泪划过脸庞。

若上天真有好生之德，就让她用此生所有，换一次重头来过的机会。

哪怕死后堕入地狱也在所不惜……

第十二章

“林昭？”

是谁在叫她？

“林昭，醒醒啊。”

这个声音是……柳馥兰？

林昭心一沉，猛地睁开眼，正好撞上柳馥兰满是担忧的目光。

“嫂，嫂子？”她扯着嘴角，满脸震惊。

见林昭愕然的模样，柳馥兰更加担心：“不会是伤着脑子了吧？我还是去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说着，就要起身让人去请大夫。

林昭慌忙拉住她，可这一动，后脑勺就跟被锥子刺了一般疼。

她咬牙忍着疼：“没，我没事……”

揉着痛处间，林昭才发现自己的左臂还在，掌心虎口的茧也薄了很多。

她抬头看着柳馥兰，眼底掠过丝疑虑。

眼前的女子容貌秀美，脸上没有一丝被边关黄沙吹过的痕迹。

更重要的是，林昭曾亲眼看见柳馥兰和自己的侄儿们惨死在敌军刀下，怎么……

突然，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慌忙下床冲到镜前。

当看见镜中的自己，林昭瞳孔骤然一紧。

依旧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可眉梢眼角的稚气让人完全看不出她是曾力挽狂澜的女将军，只会让人觉得她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

林昭微颤的手抚上脸，一丝劫后余生般狂喜和惆怅漫上双眼。

柳馥兰正想问她怎么了，却突然被抱了个满怀。

“林昭，你……”

“嫂子！”

林昭紧紧抱着她，声音也多了丝哽咽。

这时，一道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林昭还没醒吗？”

林昭一愣，缓缓放开柳馥兰，心瞬时提到了嗓子眼。

她转过头，看见曾身殒沙场的林天阳和林景辰站在面前。

林天阳虽着常服，坚毅的眉眼却丝毫不失将领之威。

而林景辰一身束腰紫檀袍，挺拔的犹如雪松，俊逸的脸意气风发。

逝去的至亲此刻就活生生地站在面前，林昭一时忍不住，扑进林天阳怀里哭了起来：“爹，爹……”

林天阳表情一僵，微拧着眉训斥道：“都及笄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哭，像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