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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为刚才跟谢琉璃的一番对话，阿文的害怕被冲淡了很多，这时候甚至还想回素娥一句。
那人也是来收你的。
谢琉璃坐着没动，还似往常的古井无波。
不多时，几个人走了进来。
是谢文山和李氏，以及一位僧人。
这僧人生的十分亮眼。
眉目俊朗，却不显生硬，反而因眉宇间的悲悯而显出温润来，虽着普通青白僧衣，但因身形高大颀长，看起来竟比那些个穿金戴银的贵公子要好看许多。
谢琉璃与他目光相触，难得愣住了。
这边，谢文山正要介绍谢琉璃，旁边的李氏忽然扯住他的衣袖，指着谢琉璃叫了起来。
“鬼！那就是鬼！玄清法师，你快，快收了她！”
谢琉璃将目光放到李氏身上，平静道：“母亲为何要说我是鬼？”
听到熟悉的木然声音，李氏怔了下：“你，是谢琉璃？”
她不敢相信。
那个她以为的粗鄙不堪的女儿为什么长得跟天仙似的。
难道真的是谢琉璃，而不是艳鬼所化？
谢琉璃道：“母亲要我把帷幕戴上才能认出你的女儿吗？”
李氏脸有些挂不住，干咳一声强道：“你还有脸说！如果不是你目无尊长，见到亲娘连帷幕都不脱，谁能知道你长什么样子！现在见了法师也不知道起身见礼，你看看你这是什么做派！”
骂完又换了幅恭敬的面孔对玄清道：“法师，你看看她这怪模样，是不是也沾了什么脏东西啊！”
玄清双手合十竖在胸前，温声道：“檀越莫要多思，小姐无虞，只是此地确有不妥，贫僧要在此念诵法咒驱邪纳福，二位檀越可否暂避？”
李氏听了连忙应声。
谢文山本是想多留一会儿的，被李氏这一搅合，一句话没说就要被请出去。
他心里不满，但顾忌这是在法师面前，不好跟李氏吵，只能悻悻的跟着李氏一起出去了。
李氏既走，便没了聒噪声。
四周静的连蜡烛爆开的哔啵声都能听见。
玄清的目光从阿文和素娥身上掠过，最后定在谢琉璃身上。
气氛沉闷异常，大战仿佛一触即发。
自从玄清进来，天然的威压就随之而来，更别提被他的目光扫过。
阿文身子抖得厉害，早就悄悄挪到谢琉璃身边，头都不敢抬，身子快要蜷缩成一个虾子。
素娥虽然依旧站在前面没有退缩，内里却也在发抖。
这里几个人和鬼，大概只有谢琉璃还是一如往常闲适。
玄清看着谢琉璃终是先开了口：“檀越，你不该跟鬼物厮混在一起。”
阿文一听，身体抖得更厉害，头也埋得更狠，手不自觉地抓住了谢琉璃的衣袖，生怕谢琉璃把他交给眼前这个僧人。
素娥却听得有些生气。
这和尚用的什么词！
什么叫厮混！
她家小姐那么冰清玉洁，怎么能用这种……
“我不仅跟鬼物厮混在一起，我还想跟你厮混在一起。”
素娥点着头，就是嘛，她家小姐那么……
嗯？
蛤？
素娥的眼睛张得前所未有的大，身子都来不及动，脑袋直接扭到后背去看她家小姐。
小姐，你说啥！
连阿文也抬起了头。
压抑紧张的气氛因为谢琉璃的一句话瞬间消散。
玄清却并未被谢琉璃的话扰乱心境，双手合十竖在胸前念了句佛号：“檀越莫要执迷不悟，他们两个不该在阳世间，你也该走自己的路。”
谢琉璃看着他道：“我很清楚我要什么，该做什么，最后能得到什么。可是法师你呢，你知道你要做什么，该做什么，最后能得到什么吗？”
玄清声音温厚：“贫僧自然知道。”
谢琉璃道：“是吗，那你身上常年藏着的画像主人可知道？”
玄清神色一窒，澄净的目光陡然间变得锐利，半晌才道：“檀越，怎么会知道？”
谢琉璃道：“我怎么知道的，你不必清楚。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一眼就能看穿你，道行比你高，所以不用你来劝我该怎么做。更想告诉你，执迷不悟的那个人是法师你自己，以你的资质，早些看破，才能早日成佛。”
玄清光洁的额头沁出细汗，再开口时声音竟有些嘶哑：“多谢檀越为贫僧指点迷津。”
素娥和阿文都松了口气，以为这和尚该走了，却见他脖子上的念珠陡然放出金光，如金水洒面，素娥首当其冲，炙疼让她捂住脸惨叫出声。
谢琉璃眼神微冷，下一瞬出现在素娥身前，将她挡在身后：“法师，你这是何意？”
玄清手撑念珠，神情肃穆：“贫僧之过，自有天罚。只是人鬼殊途，他们实不该留在此处，檀越若不肯放他们入轮回，贫僧只好无礼了。”
谢琉璃道：“你要与我动武吗？”
玄清道：“是否动武，全在施主一念之间。”
谢琉璃眯眼看了看他道：“我是个生意人，动武不太好，不如我与你做个交易，我可以让你遗忘心中执念，助你成佛，你只要别再管谢家的事即可。”
玄清没再说话，闭上双目，双唇翕动，法咒梵音立时响彻整个房间。
素娥和阿文支撑不住抱头滚在地上，纸衣中的魂魄不稳。
谢琉璃眼中有了些许怒色，召来自己的帷幕将素娥和阿文罩进去。
玄清似有感应，竟盘腿而坐，口中念诵加快，眉心有莲花咒印浮现。
谢琉璃的帷幕开始不住的震颤，过不了多久就会被破开。
“当真是难缠。”虽是这样说，谢琉璃眼中的怒色却消失了，她轻叹一声道，“放下执念你不愿，那我让你见到心中执念，你可愿吗？”
梵音立止，咒印瞬消。
玄清张开眼睛，喉头颤动不止：“她，已经不在多年，难道还未入轮回吗？”
谢琉璃不答，只问：“你愿意同我做这桩交易吗？”
“贫僧愿意。”玄清答的不假思索。
谢琉璃道：“代价是从此以后你任由我摆布，也愿意吗？”
“愿意！”这一次，玄清回的略显急切，说完才想起来有些不妥，又补充道，“只是檀越不可让贫僧违背清规戒律。”
“你都想女人了，还不可违背清规戒律吗。”谢琉璃用木然的声音嘲讽他一句。
在法显赫然之际，挥手将他的魂魄从躯体中抽了出来。
第2tຊ5章 跟和尚一起飘着
玄清的魂魄立在半空中。
他看了看自己依旧盘腿而坐的肉身，然后将目光放到谢琉璃身上：“檀越，请兑现承诺。”
谢琉璃道：“法师不要急，到时我自会让你见到她。”
她又一挥手，便有一张纸人从内室飘出来钻进法显的肉身之中。
而后便见肉身站起来，转身出去。
玄清皱眉道：“檀越这是在做什么？”
谢琉璃重新坐回屏风前，端过茶盏喝了一口，白水的滋味让她微微蹙眉：“让你回你的寺庙清修，不要再出来坏我的事而已，至于你的魂魄，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玄清默然，停了一会儿道：“贫僧自然要在檀越身边。”
谢琉璃道：“随你。”
帷幕不知何时悄没声的飘到了谢琉璃身边，素娥把帷幕拉开一道缝，悄悄声：“小姐，别随他，让他走。”
阿文的脑袋也凑了过来，跟着附和：“让他走。”
“他现在由我摆布，不会伤到你们，出来吧。”谢琉璃将茶盏放到阿文眼前，“你把茶给我做好。”
阿文在帷幕里探头往外看看，见法显盘腿坐在空中，双手结印，闭目无声地念经，没有再攻击他的意思，这才从帷幕里出来道：“小姐，点茶要很多工具，现在做不了。”
谢琉璃道：“还需要什么你跟素娥出去买。”
素娥也从帷幕中出来了，幽幽道：“小姐，咱们的银钱都给符掌柜了，你还欠人家几百万两呢。”
谢琉璃：……
阿文听见素娥说符掌柜，有些讶异：“小姐，你们见过我师父？那你知道老太太现在怎么样了吗？”
“她们都好，你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的好。”谢琉璃看着阿文，“你说你爹娘肯为你倾尽家财吗。”
素娥凑过来问：“小姐，他家银钱很多吗？”
谢琉璃道：“也不是很多。”
素娥道：“那不划算，小姐，你要他的嗅觉吧。”
……
阿文在旁听得一愣一愣的。
哪有这样当着人家的面“算计”人家东西的啊！
不过他也听出了点门道，有些惊喜地问：“小姐，我还能活过来吗？”
谢琉璃道：“那你是打算与我做交易吗？”
阿文点头，小心翼翼地问：“小姐，您要我的嗅觉？”
谢琉璃道：“是啊。”
阿文很纠结：“可以换别的吗？我要做茶没有嗅觉做不好的。”
谢琉璃道：“我看中的东西都是极好的，我没要你其他的东西，那就说明你的其他东西不够好。”
阿文低下头，又想哭了。
素娥看看一旁似乎已经入定的法显，吓唬道：“你再哭，小心和尚打你。”
阿文立刻捂住了嘴巴。
“你也不必着急，你能不能活还要看你爹娘，你爹娘若是能寻来我这里，你自有活路，若你爹娘不来寻你，便是你想要同我做交易，我也无法让你活，这几日你就留在我这里安心做茶吧。”
谢琉璃起身往内室去：“素娥明日去李氏那里领点月钱，把点茶的工具买回来。”
素娥忙应声。
阿文则是神色黯淡。
他离家出走已经半年多了，爹娘就算从临城找过来也不可能知道他现在在小姐这里。
难道他真的要死了吗？
素娥可没空关心他的心情，谢琉璃一离开，她心里就直发毛，拽着阿文出来，看不到玄清才放心道：“我要睡了，你睡不睡？”
阿文愁眉苦脸地点点头：“素娥姐姐，我们睡哪里呀？”
素娥道：“穿着纸衣，睡房间，不穿纸衣，跟和尚一起飘着。”
“……”阿文脑袋立刻摇成了拨浪鼓，“素娥姐姐，我要睡房间。”
素娥便随便找了间房让他住下。
这小院的丫鬟婆子也就那么几个，平日里只负责洒扫的活，做完随她们来去，这些人都是家生子，在这谢府有自己的住处，这会儿人早没了。
待素娥将门关上，小院便彻底静了下来。
平地里突然卷起几阵阴风。
那是风吹鬼动的声音。
已经进入禅定的法显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阴风似有所觉，须臾便消散了。
玄清眉头微皱，往内室看了看，见谢琉璃没有任何动静，便也没说什么，再次闭上了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