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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好似察觉自己失态,又克制自己,端出长辈姿态温声道:“你与晚钰到底只是名义上的兄妹,大庭广众之下,这般拉扯可是不妥。”
阮逸川抱着阮晚钰,只略微回了头,声音一如既往温润如玉:
“皇叔有所不知,父王也曾向我提过,他对我分外满意。”
“只是我到底半路过继到他名下,他总觉得和我不够亲近,是以还不曾在皇家玉牒上变更我的名分。”
“若我有意,和府中妹妹生出了男女之情,到时我与他父子变翁婿,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说完,他便不再停留。
谢喻憬面上神色彻底冷沉如霜。
阮芊见之便觉胆寒,一时也不敢再靠近巴结谢喻憬。
又见阮逸川当真不管她,就这般离去了。
她气急跺了跺脚,神色惴惴向谢喻憬和谢琬告了辞,追了上去。
没成想,有人比她脚步更快上几分,带起了一阵压抑的风从她身边经过。
谢喻憬截住阮逸川和阮晚钰时,二人正在酒楼小门处,准备上恭王府的马车。
因为方才阮逸川语出惊人,连带阮晚钰此时见了他都有几分不知所措。
又见谢喻憬这般穷追不舍,阮晚钰叹了口气,语带疲惫道:
“谢喻憬,我们单独谈谈。”
第36章
上元灯会人流如织,处处是火树银花,恍若白昼。
非要找个僻静处实是不易。
最后,阮晚钰无奈请谢喻憬一同上了恭王府的马车,由阮逸川在车外等候。
马车上,二人相对而坐。
谢喻憬从容自若,好整以暇看着阮晚钰。
阮晚钰局促不安,尽力缩在角落。
她有些后悔这个在马车上谈话的决定。
此情此景,恰如她刚从刑部大牢被放出来的时候。
也是恭王府的马车,也是她和谢喻憬两个人。
她以为自己终于赎完了罪,可以和他重修旧好。
后来等着她的,却是比牢中酷刑还要残忍的锥心折磨。
心头涌上一阵烦闷的窒息感。
她更加忍不住迁怒面前这个称得上“无辜”的谢喻憬。
是她提出的“谈谈”,此时她却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还是谢喻憬先打破了沉默。
他真诚不解:“你很怕我?”
阮晚钰闭了闭眼,苦笑道:“摄政王掌生杀予夺之权,捏死我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我岂能不怕?”
谢喻憬冷哼了一声:“违心之论。你忤逆违抗我多次,我何时当真与你计较过?”
接着他缓下面色,叹气般道:“阮晚钰,若你依然这般言不由衷,我们谈不出什么结果。”
阮晚钰迟疑道:“那今夜……晚钰斗胆再冒犯摄政王一次,还请皇叔恕罪。”
谢喻憬颔首:“但说无妨。”
得了应许,阮晚钰索性将心中憋了许久的话语疑问倾囊相告:“晚钰一直不解,皇叔因何对我如此执着不舍,还这般宽宏大量?”
这回换了谢喻憬略有迟疑,稍微思索了下措辞,他才道:“你我初见,我说曾在梦中见你,并非虚言诳语。”
“自前年冬日始,有一女子频繁入我梦中,时而豆蔻年华言笑晏晏,时而二八年华哀声戚戚……我多方打探,终于确定你便是这梦中人。”
听完,阮晚钰便有所明了。
谢喻憬确实并非重生而来,却不知为何会隐约梦见前世的她。
她柳眉微蹙:“所以皇叔便因这梦中渊源,觉得对我有所亏欠,想补偿我,便一直包容森*晚*整*理我帮我?”
她忍不住勾起嘴角,露出讥笑的神情:“这可不像我了解的皇叔为人。”
抬手打断谢喻憬将要出口的解释,她快速轻声道:“那我要告诉皇叔,我也做过一场大梦。”
“梦中你指使你的好妹妹自戕也要陷害我,不仅害我受了两年牢狱之苦,还要把我送去西域和亲。最后,我却死在了和亲路上。”
“临死前,杀手告诉我,是你不想让我活着到西域。”
说完,她自己有些恍然。
原来她已经可以这般平静地说起这些伤痛。
谢喻憬拧紧了眉头:“这不可能,其中定有误会。”
“你也说了,我要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为何还要这般大费周章反复戏耍你?”
阮晚钰面色转为凄楚,自嘲一笑:“或许是你实在厌恶我对你的死缠烂打?”
她又想起前世,分明是谢喻憬夺了她的清白,临了又嫌弃她残破肮脏。
那一晚,确实是她自甘下贱,竟然还敢对他心存妄想,指望有了夫妻之实,谢喻憬便会舍不得再送她去和亲。
可她也不过是想把自己交给真正的心上人罢了,为这一夕之好,她死而无憾。
但谢喻憬呢?就算他酒醉后神志不清,他作为摄政王的定力呢?
可他不仅没有推开她,反而还束住了她的手脚,按住她不许她有一丝逃离的迹象。
第37章
收回有些走远的思绪,阮晚钰看向谢喻憬的眼中多了几分冷漠:
“且不说后来的事,梦中你给予我的那两年牢狱之灾,也实在令我记忆犹新。”
“被关进了刑部的大牢,便没有什么王公贵族和平民百姓之分。狱卒眼中,左不过都是些可以任他们随意摆弄的将死之人罢了。”
“第一年,他们似是阮忌我身上没有被降下明确的罪责,哪天出去了找他们麻烦,只是把我关在天牢深处最黑最小的那个单间……除了犯人受刑时的惨叫,我听不到任何声音,也见不到光。”
“那样的孤寂和恐惧足以把人熬疯,我能撑下来,全靠幻想着你能早日消气,接我回家。”
“但我没等到你,等到了第二年。狱卒说贵人特意交代了,我坐牢的日子也不能过得太舒坦,要给我点苦头吃吃。”
听到这里,谢喻憬已经对阮晚钰的经历感同身受般,眼中出现了一些痛苦破碎的光。
他有些想打断她,不是他不忍再听,只是不想阮晚钰这样自虐一般,逼迫自己详细回忆那些折磨。
可是阮晚钰不管他,还在语调不急不慢细细叙说。
“于是他们开始对我动刑……虽然不至于断手断脚,可牢中折磨人的刑罚有的是。”
“白日里,他们用各种鞭子在我身上留下细碎的伤痕。到了夜里,我鼻中是自己周身经久不散的血腥气,耳边是周围死刑犯那些肮脏下流的调笑。”
“我很怕,怕有一天我真的就被扔给了这群亡命之徒糟蹋……而我连自己寻死的机会都没有。”
“好在,就在我快绝望的时候,这回我终于等到了你……”
说到这,她话音中不自觉带上了点哽咽。
强自压下泪意,待平复了些许,她最后道:“后来的事,我先前已经告诉过你了。”
“皇叔若果真相信梦中经历,因为愧疚想要弥补我,就请再也不要靠近我。”
这回换成了谢喻憬感到心头窒闷。
阮晚钰的这些话,太详细太生动,并不像只是单纯梦中所历。
反而像是真的度过了这样切实两年痛苦的日子。
她这般怕他、抗拒他、想远离他,谢喻憬也能理解了。
可梦中阮晚钰满眼的信任依赖实在令他贪恋,就像一场他错过便不会再有的人生奇景。
他并不想就这般轻易放手。
谢喻憬向阮晚钰展露出前所未有的郑重,尽可能让自己显得可信:
“虽然我现在没有证据,但我向你保证,这些事背后的人一定不是我。”
阮晚钰却无动于衷,淡淡扔给他一句:“没有证据,我要如何信你?”
此时车外喧嚣渐消。
探身看了眼车窗外,原来是夜色已深,游人各自家去。
阮晚钰捡起疏离的礼貌笑意:“且当我们都是黄粱一梦,莫要再强行牵扯了。”
“谢喻憬,就此别过吧。”
她的态度太坚决。
谢喻憬也不想把人逼急了闹出什么岔子。
只得在临别时向阮晚钰许诺强调:“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
最后,他颓然打道回府。
第38章
岁月如白驹过隙,倏忽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