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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点半，闹钟如约响起。
刚闭上眼的秦昕起身，看见房间里已经没人了，地上摆着一双拖鞋，她踩上打开门，就听见一楼电视的声音，她又倒回去在床头柜拿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一看，是周三没错。
下楼的时候顾野已经把外卖叫来的早餐给拆好放在盘子里了，两双筷子摆在一起，电视里播报着晨间新闻，主播温柔的声线说着绥北未来一周都是难得好天气，不会有降雨。
阳台晒着的校服也干了，秦昕收了进来准备先去换，就听见顾野喊了她一声，彻夜未眠的男生嗓音比起平时总显得有些暗哑，身上那件白色卫衣已经换成校服了，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起来的，冲她抬起下巴就说：“先吃。”
秦昕没搭理他，直接往洗手间的房间走。
身后传来‘啧’的一声。
秦昕停下脚步，好脾气地转身对他说：“我还没洗漱。”
也不知道顾野是从哪里找来的一支新的牙刷，搁在洗手台上一个玻璃杯上，牙膏在旁边，干净的白毛巾搭在一侧。
她盯着看了会儿，才打开水龙头。
换上校服出去，电视里新闻已经变成了球赛，秦昕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她坐在顾野旁边，桌上摆着小笼包和豆浆，放在西餐盘子里，瞧着有些诡异的搭配，但想到是顾野做出来的就不奇怪了。
尽管学校里的顾野总有种高高在上的孤傲，但高冷男神一旦进入生活照例也就是个普通的男生，秦昕记得之前有一回张婶买了菜做好放桌上，张婶走时她刚来，就看见顾野拿着筷子在盘子里挑挑选选，最后直接丢在了一旁，语气还挺大爷，说：“全是葱让人怎么吃。”
秦昕听着觉得也有些奇怪，平时张婶给这少爷做菜向来都是挑贵的、好的来，怎么可能全是葱。
她就往桌上看了一眼，然后沉默了一阵，对顾野说：“你知道，有一种菜，叫蒜薹吗？”
顾野：“……？”
秦昕：“就你桌上那盘。”
她咬着小笼包想起曾经的事情，忍不住又看了顾野一眼。
那少爷仿佛洞悉了她心里的想法，把玩着遥控器的手没停，声音挺淡，“就只有这种碗筷，看不顺眼憋着。”
秦昕眨眨眼，“哦。”
挺乖，仿佛顾野说什么她都会听的样子。
倒是让顾野有些好笑，他丢了遥控器，看向了她，问她，“放学是你来我们班等我，还是我去你们班。”
秦昕听出顾野话里的意思，他在邀请她住在自己家。
秦昕也在思考，距离高考也没多久了，自己家那个情况根本让她没精力投入学习，当初高一那会儿学校让选择走读和住校，住校比走读要多交一千多的学杂费，秦昕就没报名。
那会儿她还没跟顾野扯上关系，就在家附近的便利店打零工，钱少得可怜，占用的时间还多，老板和秦昕是一栋居民楼的，知道她家情况才帮秦昕这个帮，因而工作时间秦昕只专注上班，每次回到家十点多还要开夜车写作业学习，那一整个学期她成绩直线下滑，差点儿掉出重点班。
秦昕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也清楚对于她来说，唯一能改变命运的只有学习，哪怕她长得漂亮身边不少人示好，但有秦宋那样的人在面前摆着，相当一段长的时间里，秦昕对男性都没什么好的印象。
顾野算是一个特例，但秦昕也知道，住在一起和寻常的陪伴终究不一样，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共处一室总显得暧昧。
她沉默了会儿，对顾野说：“我可以自己租房。”
他们之间的交流大多时候都没有点破说透，两个都是聪明人，能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顾野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皮很薄，青筋脉络在阳光下隐约可见，眼神直白地看向秦昕，“你哪儿来的钱?”
秦昕一秒也没停顿，手里的筷子放了下来，问顾野:“你没打算借给我钱吗？”
顾野直接就笑了，跷着二郎腿，一副‘你自己听听你说的什么话’的样子，也不接话，就这么直白地盯着她看。
秦昕在这种注视下有些迟缓地眨了下眼睛，然后跟恍然大悟似的张了下唇，紧接着就朝顾野的方向挪过去了。
她贴在了顾野身前。
然后整个人凑近，像是被送上的一份礼物，她伸出自己的手，五指张开，窗外的朝阳从她指缝里泄露出，似是被她藏在了手心。
“作为谢礼，送你一轮日出可以吗？”
顾野手指悄悄蜷起，凸起的指节顶着沙发皮面。
秦昕在哄他，她无师自通，逐渐驾轻就熟。
顾野一句话没说，只是喉结却上下滚动了一下，线条流畅的下颌线略有些紧绷，他在忍耐，每次和秦昕相处他总觉得自己变得不再像自己，情绪都不由自己操控，全然受秦昕的影响。
他在这种时候，也会升起占有欲，会希望，秦昕能永远这么只看向他、只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只属于他。
这种强烈的占有欲在他幼年时期也出现过，那时是幼儿园组织春游，一帮小孩儿去动物园，顾野停在一个白孔雀的院子里不肯走，他那时候想拥有一只孔雀，后来他爸知道了不知道从哪儿给他弄回来一只家养的，就在院子里放着。
但一旦想要的东西成了自己的，顾野反而失去了对孔雀的兴趣。
顾野一度认为，秦昕对他而言也是这样。
可是慢慢地，时间一走两年。
这两年的日日夜夜都在告诉顾野同一件事：秦昕不是那只白孔雀。
不是单纯想要得到而已的。
而是——
眼前一无所知的人仍旧看着他，她表情始终寡淡，七情六欲在她这儿仿佛失灵，开心的时候也就勾勾唇角，其他任何时候都这幅样子，像杯装在精美容器里的温白开。
她昨晚的眼泪仿佛成了黑暗中的错觉。
那个惊慌失措到抱紧他的姑娘略带审视地看着他。
然后问他：“这样也不可以吗？”
而是发觉，真正拥有一个人的方式，并不是单纯地把她留在身边，用金钱为引绑住她。
是想要她看着自己的时候，眼里只有他。
是即使不在身边，也能从四面八方听到爱意的回响。
但很显然，现在的秦昕一丁点儿都没有。
顾野没有死缠烂打的想法，更不会像游淮那样跟在秦茵后头任人拿捏。
他身体往后靠，与秦昕拉开的差距正好让他看见她那双眼。
浅褐色的，像是阳光下的琥珀，里面倒映着他的影子，湛蓝色的校服领子跟窗外碧蓝色的天空一深一浅。
窗外有鸟雀扑翅飞过。
清洁工人扫着落叶的声音像是清晨风声的伴奏。
阳光从落地窗外落进来，一点点往里蔓延，地上放了一晚的蛋糕没人拆，浓郁的草莓奶油味道轻轻包裹着空气在两人之间萦绕。
秦昕看过去一眼，视线落在包装袋上。
又看向顾野，她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
却听见顾野笑了一声，“别。”
他看着她，唇边的笑容像是窗外被鸟雀划过天空的气流，浅的几乎看不见。
有些冷淡，是从限定的独处顾野变回了校园顾野。
秦昕收回视线，慢吞吞地坐直，从地上拿起书包抱在怀里，她向来是顾野这儿顶风作案的行家，也没管他怎么想，只是再次秦述着，“我不想和你一起住。”
不是不能，而是更直白的，不想。
也不怕顾野会生气，更不怕顾野会因此丢下她不管。
有意思的、长得漂亮的女生数不胜数，无论哪一个都愿意和顾野谈这么一场恋爱。
“秦昕，人不能既要又要。”顾野手轻叩着桌面，教育着面前坐着的女生，也没管距离上课越来越近的时间，语速挺缓慢地让人把话听清楚，“享受着我对你的好，相应的就得给我点儿回报，驴拉磨都知道前面掉块儿胡萝卜，你把我当银行好歹也做个掩盖，什么话都说得这么直白就没意思了。”
“可我什么都没有。”
秦昕视线绵长，看着他。
“我不知道有什么能够给你的，顾野，我有的只是张婶对我处境的同情所以施舍的怜悯，还有在学校温和不惹事的性格，是虽然长得很漂亮但行事低调不争不抢。”
“这样送你一轮日出已经是我想到，最好的礼物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是可以给你的吗？”
她语气平淡，声音也很轻，像是怕吵醒这样安静的早晨一般。
最后似是觉得这气氛过于沉闷，轻巧地换了个话题翻篇，“你买的蛋糕还没打开，要一起尝尝吗？”
顾野很清楚。秦昕明明听得懂他在说什么，但秦昕就是在装，用自己的困境挡在前面当做借口。
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但就是不想给。
把真心藏在下面，用那样可怜的语气对他说，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顾野收了放在桌上的手，屈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
“几点了还吃蛋糕，不上课了？”
但尽管什么都知道，却还是任由秦昕把这一页这么翻了过去。
从她手里拿过她的书包，和自己的一起拎在手里，另只手拽着人的胳膊往外走。
踏入春光的那一刻，秦昕听见顾野对她说：“租个屁的房，真当我没房子了？”
“秦昕，下一次，想找我要什么的时候，拒绝得委婉点，随便找个借口、理由，好歹让我觉得能听得过去的。”
然后。
他都会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