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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雨水在姜瓷身上一遍一遍地过。

她视线全然模糊，早没了温度和知觉，全凭一口气吊着。

雨停了，天终于亮了。

主楼的丫鬟开始行走。

姜瓷拉住其中一个，从喉间挤出用砂纸磨过似的声音。

“徐逸霖呢？”

丫鬟端着热水，居高临下的看她，口气里掩不住的得意：“少帅昨夜心疼我家雨姨娘心疼得紧，哪还有功夫来管您呐？”

姜瓷心尖似被尖刀剜了一下。

连咳嗽都没有力气再咳，她用全部力气抓紧那丫鬟的手，在她的尖叫中说道。

“你告诉他，信守承诺……”

说完，姜瓷头一垂就吐出口血来，整个人倒在地上。

再醒来，姜瓷已回到了熟悉的小院里。

天已黄昏，漱桦却还没回来。

姜瓷强撑着从榻上下来。

刚走到门口，院里一阵动静。

姜瓷抬眼，却发现竟是漱桦跌跌撞撞走了回来。

她面上一喜，立即冲出去。

谁知刚抓住漱桦的手，漱桦整个人就倒了下来！

姜瓷大惊失色，才发现漱桦黑色的布衣竟被血浸透了！

姜瓷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徐逸霖！他怎么能！

姜瓷喉咙似被绞死了，只有眼泪不停地流。

漱桦紧紧盯着姜瓷，已是气若游丝：“小姐……你别哭……”

“少帅……少帅他只给了我三十鞭子，是我自己撑不住……你别气他，气坏身子就不好了……”

她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回到了这里，这一口气在见到姜瓷后缓缓松了，她声音越来越低。

“小姐，你要好好吃药……一定要记得去看病……”

话还没说完，漱桦手一垂断了气，但眼睛还看着姜瓷，脸上最后的神态满是依依不舍。

姜瓷颤抖着手，想擦掉她脸上的血污，却怎么也擦不尽。

“啊……啊……”

她喉间终于发出声音，那是种绝望地悲鸣。

……

院子里多了个小小的坟包。

姜瓷自己刻了个碑，立在漱桦的坟前。

坐在屋里时，感觉还会时不时的听见漱桦的声音。

“少夫人，这是今天的早报！”

“少夫人，今日的碳烧好了，这下一屋子都会是暖的！”

“少夫人，这是奴婢买的手炉，过几天再缝个手炉套子给您……”

可最后，姜瓷还是会想起她那张满是血污的脸，笑着喊小姐。

如今手炉还摆在桌上，人却已经没了踪影。

只剩姜瓷和这一室的冷寂。

姜瓷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病加重了，白天身上发冷，夜里盗汗得厉害。

往日，她的吃食和日常生活都是漱桦一个人照顾。

如今漱桦没了，姜瓷连烧炭的心力都没了。

下人怠慢，她也就拿冷水冷饭应付着，活过一天是一天，直到病倒在榻上。

姜瓷从前都未曾觉得，帅府的冬天，竟这么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只温暖的手抚上姜瓷的额头。

迷迷糊糊地，姜瓷喊着：“漱桦……”

睁眼却看清了，是徐逸霖。

姜瓷实在没工夫搭理他，如果这是死前看到的最后景象，也不该是他。

姜瓷又闭上眼睛。

没一会儿，又听见他端碗端杯，然后出去了。

屋外响起徐逸霖暴怒的声音：“少夫人病成这个样子了，你们干什么吃的！都没人来告诉本帅！”

下人战战兢兢地告着罪。

没过多久，屋里就有了热气，屋外传来热水滚开的声音。

徐逸霖又进了屋。

他将姜瓷抱起，姜瓷迷糊着，感觉上半身陷在他的怀里。

这真是一个以前盼望了许久的怀抱。

可如今真的得到了，心里却只有一片冰冷。

他的眼神和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小瓷，你真的瘦了好多。”

姜瓷怔愣一瞬，却听见他接着说。

“你又何必与我置气，你永远都是我的徐夫人。到时候雨儿的孩子出生，照样也要叫你一声母亲。”

第8章

这一刻，姜瓷真想挖开眼前男人的胸膛，看看这颗心是不是黑的！臭的！

可她没有力气。

姜瓷闭上眼，别过头，不愿听，更不愿想。

徐逸霖本就耐心不多，见姜瓷不接台阶，口气也就冷了下来。

“等你好些了，我再来看你。”

门一开一关，他出去了。

姜瓷的眼角滚下泪来，这一切真的没有一点意义了。

意识清醒时，已经是第二天大早。

刚起身，一个不认识的丫头就端着热水盆，立在姜瓷跟前。

姜瓷声音哑着，问道：“你是谁？”

她眉眼和语气都乖巧：“奴婢叫梨枝，是少帅特意拨来照顾少夫人的。”

姜瓷咳嗽两声，没什么表情：“知道了，你把东西放桌上吧。”

“不要丫鬟伺候你，大哥来伺候你，行不行？”

姜瓷心一颤，侧过头才发现哥哥姜蔺竟不知何时来了。9

他一身白色绸缎的长袍马褂，言笑晏晏。

“大哥？你怎么来了。”姜瓷惊讶地看着他。

“逸霖说你吹了风，病了，我就来看看你。”

姜蔺走进床边，眼含关切：“怎么都不好好照顾自己？”

姜瓷张了张嘴，又闭上。

大哥如果知道她这段时间在徐家发生的事，只怕会与徐逸霖拼命。

虽然姜家有钱，可徐家却不是吃素的，厂里还有成百上千的工人都等着吃饭。

姜瓷把话咽下，冲着他笑了一下：“天冷了，难免没穿好衣服，大哥别担心，我没事的。”

姜蔺看着姜瓷，不赞同的摇摇头：“小妹，明天就是父亲的忌日，如果他知道你没照顾好自己，心里肯定难过。”

说起父亲，姜瓷的眼眶湿润了。

从小姜父就宠爱她，将她当作掌上明珠，连磕着碰着都心疼。

如果不是为了她，姜父又怎么会为了保护徐逸霖，在战争中丢了性命。

这件事后，母亲忧思过甚，没两年，也跟着一块去了。

姜瓷苦笑起来：“这日子过得……是我不孝，都忘了这事儿。”

姜蔺拿了毛巾，浸了热水，轻柔地替姜瓷擦脸。

“父亲舍不得怪你，只担心你过得好不好，大哥也担心你……”

姜瓷强忍着泪，抱住大哥的腰。

第二天一早。

姜瓷站在帅府外，等徐逸霖一块去祭拜父亲。

以往的每一年，他都是会去的，也应该去。

可这一次，姜瓷在冷风中站了很久，却没等到他。

姜瓷问管家：“少帅人呢？”

管家嗫嗫嚅嚅半天，没说出个什么。

事关父亲，姜瓷厉声问道：“徐逸霖他到底在哪里！”

管家终于回话：“少夫人，少帅、少帅陪着雨姨娘上街了。”

第9章

姜瓷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头脑都空白了一瞬。

姜瓷突然想起，姜父的葬礼上，徐逸霖抱着她，也是流过泪的。

他说：“对不起，小瓷，我一定会替伯父照顾你一辈子。”

不想这徐逸霖如此冷情冷心，变心变得这样快，不说爱情，连恩情都所剩无几了。

姜瓷气得浑身发颤，又咳嗽起来。

捂着嘴，她快步上了车。

如今她时日无多，不该在他身上浪费心力，去看父亲才最要紧。

……

到了姜家的祖地，姜蔺已经站在父母墓前。

姜瓷忙走过去：“大哥，我来晚了。”

姜蔺摇摇头，看着姜瓷的眼神哀愁却温柔。

他往姜瓷身后看，发现只有姜瓷一个人，开口问道：“逸霖呢？今天这个日子，他不来吗？”

向来和善儒雅的姜蔺，语气中带上了责怪。

提起徐逸霖，姜瓷心口发紧，可真实情况不能让大哥知道。

姜瓷忍了忍，强装出笑：“他……军区有事，不是有意不来的。”

姜蔺没再追问。

他弯下身去，将墓前的酒杯满上。

两人跪了下来，向父母磕头。

然后姜蔺敬一次酒，姜瓷敬一次酒。

敬完酒，姜瓷手指颤抖着，缓慢摸上二老墓碑上的字。

她有满腹酸楚，说出来的话却很平静。

“阿爹，阿娘，这些年，徐家待我很好，女儿与徐逸霖的感情也很好……您们放心……”

都是谎话，说出来却能宽慰三个人。2

她只在心里说着对不起，父亲、母亲，等女儿不久后下去和你们团聚了，再好好和你们赔罪……

姜蔺在身后看着，不曾言语。

祭拜完，姜蔺留姜瓷到家里喝茶。

到了家里的前厅，发现这里和以前分毫不差。

以前姜瓷与姜蔺、徐逸霖，还有其他好些人，都爱聚在姜家的院子里玩闹。

如今时移世易，只有姜瓷和姜蔺两个人看着这空无一人的院子……

一口热茶下肚，姜蔺沉思着开了口：“小瓷，现在是新时代了，一个女子若是嫁了人过得不好，是可以离婚的。”

姜瓷一惊，愣住了。

她看向姜蔺，却发现大哥的眼里有一抹泪光。

“大哥……”她喃喃着，心口似被攥紧了一般。

姜蔺按下情绪，声音坚定有力：“最近大哥新办了个肥皂厂，对标洋人的轻工业产品，等这阵子忙完，大哥就接你回家。”

姜瓷的眼眶酸涩。

她知道姜蔺一直以来都心系国家，他想将洋人赶出中国，收回国家主权。

姜瓷也知道，这些年姜家投资办厂赚的钱，全都捐给了徐家的军队。

更知道，若是大哥将她接回了家，怕是就要和徐家撕破脸……

姜蔺看着姜瓷许诺：“不久后是你的生辰，大哥定会与你一起过。”

雪压满了枝头，断枝和雪一块簌簌落到地上。

姜瓷鼻子一酸，眼泪冲上眼眶。

她想说自己很好，可喉咙堵塞，最终点了点头。

……

姜瓷回到徐家，已是傍晚。

刚到门口，徐逸霖的车驾开来，也停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