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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画上悦动的线条勾勒成两张人影，寂静的黑与暖色繁杂的背影对比得明显。

像他们的曾经，被排挤出喧闹的人群。

谢尉迟愣愣走上前，伸手触碰。

颜料早已结块，时隔多年后粗粝地摩擦着指尖。

这便是他们曾经相爱的证明。

将画视若珍宝般取下，季母一愣，语调陡然拔高。

“廷笙，你要干什么？”

平心而论，她并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但他眼底的留恋太过明显。

作为女人，季母有着强烈的第六感。

谢清秋离开后谢尉迟便性格大变，她不是看不出来。

只是几年过去，一直没有谢清秋的消息，她便也不太在意。

一个残废，有没有好的出身，长得再好看也是拖累，过几年总会忘记。

没想到等着等着，竟是死灰复燃！

“这幅画是旧了，没办法装饰反而坏了格调，是该丢了。”

说的是不是画不言而喻。

谢尉迟烦躁起来，将画紧紧抱在怀里。

“够了！”

“妈，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谢清秋，觉得她不配嫁进我们家。”

“但你别忘了，在被找回来之前，我也不过就是个你看不起的残废。”

季母瞬间变了脸，错不可愕地看着谢尉迟。

“你现在跟我吼什么？”

“当年最着急把她赶出去的不是你吗？”

第14章

如一道闪电，将真相血淋淋地拎到明面上。

谢尉迟浑身发僵，像是一个耳光落在脸上，瞬间清醒，传来火辣辣的疼。

是啊，他又算什么好东西？

季家的凉薄和自私是一脉相传。

深深吸了口气，滑进肺里的空气令人胆寒。

头一次，他是如此厌倦自己身上流淌的血脉。

气氛陡然僵持。

见谢尉迟沉默，季母心中那点郁气顷刻消散。

她又上前，语调缓和下来：“廷笙，妈妈不是那个意思。”

谢尉迟摇摇头，开口，却难掩疲惫。

“妈，你说得对。”

“是我迫不及待要跟她离婚。”

“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说着低下头，看着怀中有些发灰的画作，下定了决心。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离不开谢清秋。”

“从前她受的委屈，我会一点一点补回来。”

一点一点，直到破镜重圆。

电话铃声适时响起，像是为他的决定而喝彩。

接起，是被赶回公司加班的林程。

“季总，找到曲秋萍的下落了。”6

半小时后，环城高速上，一辆黑色劳斯莱斯飞驰而过。

林程迅速汇报着已知信息。

“三年前，曲秋萍离开沪市后，在滨海市新开了家新的孤儿院，因为未录入信息，所以一直没找到。”

谢尉迟听着，沉沉点了头。

三年前，他追到孤儿院，却发现施工已经开始，整座孤儿院人去楼空。

他重新拟了安置福利，却再也找不到曲秋萍。

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想起那日方以明的话，谢尉迟心头狠狠一跳。

那时没过多久，手下就查出方以明合同造假私吞公款被开除，他谎称谢清秋和他谈判的谣言也不攻自破。

可现在，谢清秋的话还历历在目，倒显得谣言不全是谣言。

如果她真的一直都能听见……

想法刚刚萌生，就被毫不犹豫地扼杀。

谢尉迟摇摇头。

不可能。

他不相信，真的有人会装聋作哑十几年。

把自己的生活变得不方便，处处遭受无形的奚落或怜悯。

却连残疾人的优待政策都不愿享有。

难不成，只是为了接近他这个哑巴……

心脏忽然像是被扎了一刀，疼的厉害，谢尉迟哽声开口。

“汇报下个月的工作进程。”

他必须转移注意力。

两个小时后，新阳孤儿院的门口，一辆车缓缓减速，停在了有些老旧的街边。

在院中玩耍的孩子注意力纷纷被吸引过去。

孤儿院的生活物资并不紧缺，但曲妈妈教导大家节俭，这种顶着小金人的车也只在电视剧里见过。

还是被批判狗血的电视剧。

车门被打开，一个男人走下来，也像是狗血电视剧里的人。

看着来到面前的陌生男人，安安有些警惕。

他将弟弟妹妹都护在身后：“你是谁啊，来这里干什么？”

谢尉迟停下脚步。

“我找曲……院长。”

其实从前在孤儿院，谢尉迟能听见，大家都叫她为“曲妈妈”。

原本他也该这么叫，可当时他嗓子发声困难，连话都说不了。

这声“曲妈妈”时隔多年，好像已经没了说出口的资格。

话音落下，一道女声响起。

“安安，谁在外面。”

熟悉的声音刺得谢尉迟骤然抬头。

和谢清秋四目相对。

第15章

看着眼前的人，谢尉迟几乎说不出话。

嗓子堵得厉害，像是回到从前，咽下口水都如刀划过般留下惨烈的痛意。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清秋走上前，穿着简单的常服，与从前别无二致。

唯一的区别，她望向他眼底的笑意荡然无存，只剩警惕。

“季先生，你来这里做什么？”

带着敌意的问句让谢尉迟骤然回神。

安安跑到谢清秋身旁：“舒姐姐，他说是来找曲妈妈的。”

谢清秋瞬间扬起温和的笑意，伸手扶了扶安安头顶被风吹乱的发。

“你带着弟弟妹妹去玩，我带这个叔叔去找曲妈妈。”

林程在院子里等着，将准备的饼干零食分发下去，没有小孩子领情。

哪怕是刚会走路的小玉琪都知道不要拿陌生人的东西。

谢尉迟跟在谢清秋身后走了进去。

一路往深处走，远离了喧闹的前院，安静得有些可怕。

谢尉迟浅咳一声，没话找话：“你的听力恢复得很好。”

谢清秋一怔：“季先生，你在说什么？”

她说着，快了些脚步，没有驻足闲聊的意思。

谢尉迟有些错愕：“之前你不是说过，你有病理性的听力障碍，治不好吗？”

谢清秋的语调陡然一沉。

“季先生，我们还没熟到能开这种无聊玩笑的程度。”

“而且恕我直言，这样的玩笑很没教养。”

言外之意，她从来都没有过听力损伤。

谢尉迟猛然顿住脚步，不等他反应，面前的门被打开，曲秋萍走了出来。

见到谢尉迟，曲秋萍有些意外。

“季……总，你来有什么事吗？”

疏离的称呼如淬了毒的银针，扎穿耳膜。

开口，声音生涩哑然。

“我就是回来看看……”

话音未落，被一道满是稚气的声音打断。

“他是坏人！舒姐姐别理他，把他赶出去！”

抬眼，只见安安跑了回来，拿着一根笔直的树枝，像骑士一样挡在谢清秋身前。

谢清秋一愣：“安安，怎么了？”

“外面那个人掉了一张名片，他们是季氏集团的人。”

安安满眼警惕地盯着谢尉迟。

“他们就是毁掉我们从前的家的坏人！”

谢清秋将安安揽进怀里，又看向谢尉迟：“说到这里，我的确也好奇。”

“季先生当时那么强硬地要把我们赶走，为什么刚刚动工又把项目叫停了？”

“莫非项目是假，为了把我们赶走才是真吗？”

三年前，拆除项目刚刚动工，谢尉迟就叫停了进程。

曲秋萍走了，谢清秋也没有下落，他们从前的回忆化作灰烬，他不愿再失去孤儿院。

失去那个和谢清秋相识相知相依相爱的地方。

直到现在，那栋被挖得只剩半边的小楼，还立在原地。

独守着残破的回忆。

“不是，我从前也住在那里，在孤儿院住了好多年。”

这一刻，从前极力隐瞒的过去，好像也没那么难说出口。

谢尉迟暗自紧了紧拳。

“谢清秋，你只是把我忘了，从前我也住在这里。”

“我们一起长大，离开孤儿院，结婚，我们相爱了很多年。”

“是我的错，我看不清自己的心，把你弄丢了。”

话音倏然顿住，谢尉迟张了张嘴，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你也把我忘了。”

谢清秋神色一凛，却不回答，只让曲秋萍将安安领了进去。

门关上的瞬间，谢清秋沉了口气。

“谢尉迟，我从来都没有失忆。”

“我只是不想再跟你有交集而已。”

第16章

平淡的话不带半分情绪，却振聋发聩。

谢尉迟懵然站着，脑中一片空白，却像是五脏六腑都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