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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病房，已经是下午。

收拾东西刚要离开，她忽得呕血倒下。

昏沉间，她隐约感觉自己被送进了急救室。

“滴滴滴——”

纷乱的仪器声混杂着人声，回荡在耳边。

头顶是熟悉的手术室强光，腹腔剧烈的疼痛几乎让她麻木，她喉咙里卡着一口血。

“咳……”

胸腔颤动，穆小钰听得清自己每一次呼吸。

也清楚知道，她就要死了。

慢慢地，眼前的光束离她越来越远，最后只变成了一个米粒大小的白点。

仪器声、人声、呼吸声，统统离她远去。

身上一松，那些与她纠缠多年的痛苦骤然消逝，她的身体轻盈得好像能飞起来。

那些失去的人，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

光晕中，穆小钰提起裙子冲他们跑去，他们越来越近：“爸，妈，宝宝……你们等等我……”

这一次，没有人再推开她。

傅苏远这天哪也没去，他在等，等穆小钰的电话，等穆小钰回家跟自己服软。

他叼着烟，结婚三年第一次仔细大量着屋子，但越看脸色越难看。

穆小钰真是好样的，把她的东西都拿走了，这屋子竟然找不出一点她存在过的痕迹。

站在衣帽间，他凝着衣柜。

柜子里，只有他的衣服悬挂整齐，右边属于穆小钰的柜子空荡荡。3

之前，他不知道嘲讽了她多少次，叫她把她那几件洗的发白的寒酸衣服扔出去。

可她总一副失落可怜的样子解释：“苏远，这些衣服是你在大学给我买的情侣装，我舍不得扔。”

她舍得扔掉他这个人，还能舍不得几件破衣服？

他一直觉得她在装，演技也厉害。

要不是他被甩过，差点信了她的长情。

这一次，她又会怎么演？

傅苏远关上柜门，压下心头烦躁，转身要走，余光却瞥见衣柜下露出了白色的一角。

他蹲下身，捡起那对折的纸，打开一看——

【超声孕周：9周3天】

穆小钰怀孕了？

可他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目光就扫到了衣柜底下那一沓厚厚的，散乱的检查单——

【患者：穆小钰病情：FH缺陷型肾细胞癌病因：家族遗传】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颤抖捡起检查单，一张张翻过去，每一张都写着晚期。

“晚期、癌症晚期？！”

香烟掉在手上，汤出一抹红，犹如此刻他惊红的眼。

他慌乱地拨打着穆小钰的电话，口中呢喃：“……一定是假的，这都是穆小钰骗我回心转意的小把戏。”

傅苏远的手都在颤抖。

终于，电话被人接起——

“穆小钰，你没病，对吗？”傅苏远迫不及待地想要听到想要的答案。

可电话那头却不是她：“您是穆小钰女士的老公吗？她进了抢救室，现在情况非常危急，我们建议您来见她最后一面。”

电话那头是医院。

“不……这不可能。”

傅苏远的心猛地一沉。

他挂断电话，立即冲出了家门，驾车朝医院飞驰。

他的脑海中反复回想着孕检单和病历单上的内容，癌症、晚期、孩子吵得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但他内心始终充满了怀疑。

“穆小钰，我不相信你会死。”

“滴——”

超速行驶的他，被交警追着警告。

闯了好几个红灯，他上一次这么狼狈的时候，还是大学毕业跟穆小钰分手那天……

两次，三年，他不得不承认自己那狼狈的心意。

也终于妥协：“穆小钰，就算是演戏，但如果你真的有了孩子，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喜欢钱，我就把钱都给你，只要你乖乖留在我身边，和我一起把孩子抚养长大。”

一个小时后。

傅苏远急切惶恐冲到抢救室。

护士将一份文件递给了他：“这是穆小姐签署的遗体捐献协议，作为家属，您需要确认一下。”

傅苏远的视线落在那份协议上，签名处熟悉的字体让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他一把挥开护士手中的文件，声音颤抖：“什么捐赠协议？那是死人才签的东西！她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会死？”

“你们在演戏是不是？穆小钰躲在哪里？让她出来见我！”

“穆小钰——”

就在这时，急救室的灯熄灭了。

傅苏远的话卡在了喉咙里，眸光死死盯着打开的门。

却听见里面传来一句——

“患者穆小钰系家族遗传癌，抢救失败，宣告死亡，死亡时间18点59分。”

第11章

很快，一个盖着白布的病床被缓缓推了出来。

傅苏远的身体瞬间僵硬。

他的双腿沉重得像灌了铅，一步一步艰难地挪行着，终于走到了床前。

“穆小钰？”

他轻轻推了推尸体的肩膀，希望这一切只是她的恶作剧。

“小钰……不闹了，我们回家。”

他颤抖着双手，想掀开白布揭露穆小钰的伪装，却没有勇气，他的手指停在半空中，迟迟没有动作。

这一刻，他真的希望穆小钰是在骗他。

他深吸一口气，攥着白布收拢五指。

白布缓缓揭开，露出穆小钰那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这一刻，傅苏远脑海中不断闪现着他与穆小钰相处的点点滴滴。

“不……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他迟缓地摇头，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

再也没人会蹦蹦跳跳地出现在他身后，喊他“阿远”。

心脏里攀上密密麻麻的痛，傅苏远无法呼吸，他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崩塌了。

他颓然跪倒，死死握住穆小钰的手，泪水夺眶而出。

“小钰……小钰你醒醒，我们不要闹了，我们好好的，你醒一醒。”0

傅苏远耸动肩膀，痛哭着呼喊穆小钰的名字。

无人回应。

傅苏远把自己关在家里，一步也不肯出去。

直到穆小钰真的死了，他才惊觉，这个家里他们共同的记忆少之又少，以至于他现在连一件像样的遗物都找不到。

他攥着手中四分五裂的平安扣，满眼后悔。

“如果你没碎，如果你一直保佑小钰，她是不是，不会死？”

脑海中回想着墓园中的场景，回想着穆小钰的绝望和痛苦，傅苏远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室内格外响亮。

傅苏远用了十成力，他的右半边脸很快肿起，可他还嫌不够，接连不断的巴掌落在自己脸上，他的眼神空洞麻木，像是感觉不到痛。

嘴角渗出血来。

他痛苦地蜷缩在沙发上，质问自己：“你怎么可以那么对小钰，她是小钰啊……”

许久。

“叮当、哐啷”

傅苏远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踢翻了地上东倒西歪的空酒瓶，他朝着储物间走去。

那是他记忆里，穆小钰最长待的地方。

“咔嗒！”

储物间的门合上，傅苏远发现，这个地方竟然如此狭小，他想学着穆小钰一样坐下去，却憋屈得伸不开腿。

“你以前、怎么会喜欢待在这呢？”

傅苏远脸色绯红，下巴上长了一层青色的胡茬，眼底青黑，整个人看起来异常憔悴。

他仰头靠在身后的墙壁上，想象着穆小钰躲在这里的样子。

朦胧间，他在墙壁上看到了一些细碎的划痕，他凑过去，眯起了眼睛。

“二月十九号，他又带了人回家，我真的不想忍了，可是妈妈的病，我不能放弃。”

“发病，好疼，好疼，想死掉。”

“我活不过今年冬天了，傅苏远，我不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