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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顿了一下，又点了一下头，像是答应了自己什么事情：“那就这样吧，再见！”何莉萍也点点头，掏出手机看看未接电话，今天她是请假回兰江办离婚的，还要赶回市里上班。

两人就这么挺没有仪式感地把婚离了。刚才在里边办手续的时候，民政局的工作人员一再地问：“确定吗？确定吗？连孩子的抚养费和探视时间也不做约定？”屈卫红和何莉萍的财产分割也简单，谁那里的存款归谁，织布厂的老房子是屈卫红爸妈的，何莉萍不会要，一辆伊兰特轿车屈卫红倒是出了点钱，他也不要。工作人员还说，“你们这两口子看着也不像感情破裂的样子啊？真的不再想想了？”何莉萍和屈卫红都说：“不想啦，已经想得够清楚了。”

新桥村 313 国道北面最东头还有一小片房子没拆，那里是七组的地方，按计划在第三批，明年才拆。沿路第一排开着几家小馆子、两个小超市、一家修车店，隔着一条窄窄的村道，对面就是宏大巴黎花园，绿色防护网罩起来的高楼，像一团不断膨胀的浓绿色的霉斑，眼看着就要蔓延过来。

附近工地的人换了班都会到这里吃点喝点儿，老板娘和服务员跑进跑出，忙得脚不点地。就像人有回光返照，现在也是这几家小饭馆最后的热闹。国道上来来往往的土方车多，路边的人行道始终落着厚厚的灰，下雨之后又晒干结成壳，像一块块牛皮癣。

办完离婚手续的这天晚上，屈卫红约屈波吃小烧烤，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屈波还充满斗志，说：“我早就说过，上访没用，从来都是官官相护！刘爱国他们凶，咱们得比他们更凶才行，像石头这种软蛋不行，亲爹被人弄死了都不敢报仇，怕自己也被弄死，烂泥扶不上墙。”

“比他们凶？怎么凶，只剩五家了，人越来越少！”

“摇人啊，你有战友，我有兄弟，这国道边的几家商户听说也开始谈判了，按宅基地征收，他们的怨气那可不是一般的大。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起来斗争！”

“之前咱们上访，讲的都是站得住脚的理。面积就是算少了嘛，成材树被当成苗木，还有谭阿伯的案子，这些咱都占理，可是打群架算什么？当旧社会农村争水斗殴，谁赢了水归谁？”

“红哥，你人不笨，胆子也有，就是太善良了，你把这帮贪官污吏想得太好了，你以为他们有底线，都被拘留了还不长记性！”

羊肉串端上来了，屈卫红闷着头喝酒吃串，嚼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仿佛为了证明给屈卫红看，这帮人到底有没有底线一样。两人正吃着烧烤，两辆警车一左一右开过来，速度很快，快得像要直接撞上来，烧烤摊上的吃客们纷纷鸡飞狗跳，屈波也下意识地起身闪避，只有屈卫红坐着没动。

我看你们这次又搞什么新花样，总不至于吃烧烤也犯法吧，或者，我刚才随地吐痰了？

警车的车门打开，冲出来几个警察，像两人出示了逮捕令，屈波还在挣扎喊冤，你们凭什么抓我，屈卫红连喊都懒得喊，乖乖戴上手铐上了警车。这次屈卫红被带到了县公安局，下车之后第一件事居然是去验尿，验完尿之后分开羁押，然后又是长时间的等待，没人来审问。

屈卫红躺在羁押室的长条椅上开始回想，去市里举报后这段时间的细节。按说都举报兰江县一把手了，上头总要派人下来查吧，要查就该找举报人问话啊，证据哪儿弄来的，有没有证人之类？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警察来抓人也不对啊，应该是纪委的工作人员才对，请人协助调查，怎么还上铐子了呢？

半夜 11 点左右，终于有警察提审屈卫红了。警察先是问了他跟屈波的关系，最近几天见面的时间、地点、在场人员，屈卫红都一一作答。一个警察突然一拍桌子，厉声问道：“屈卫红，你老实交代！不要扯东扯西了，你电瓶车车斗里的毒品从哪儿来的，上家是谁？”

“什么毒品，这是公然栽赃，你们还是人民警察吗？”

另一个警察向屈卫红出示了屈波的尿检报告，指着大大的阳性两个字说：“阳性！看到没？还狡辩，警察会搞栽赃的把戏？”

屈卫红把头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奇怪的化学成分名，字都认识，就是不知道啥意思，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再说屈波吸毒又不是我吸毒？”

“屈波都招了，说他吸食的毒品是你卖给他的。”

“什么，这王八蛋，警官你把他带过来，我要当面跟他对质！”

“屈卫红，你不要指望蒙混过关，好在这次搜出的毒品量不算大，如果积极配合警方查案，算你戴罪立功！对你后面量刑有很大帮助！”

“警官，我不吸毒更不会贩毒，你可以去调查我的社会关系，我能认识哪个毒贩啊？我要真贩毒能穷成这个样子？你们该查来报警的人，明显是有人在我车上藏毒然后嫁祸给我啊！”

警察冷冷地看着屈卫红，丝毫不为所动：“不想说，还是不敢说啊？你不用害怕也不要心存侥幸，你慢慢回忆，我们有的是时间。”

屈卫红从南岸的拘留所出来，还不到一个星期又进去了，这次的事儿更大。贩毒，那可是刑事犯罪！

这个抓人血检不合程序啊!一般都是尿检的好的，谢谢，我改成尿检哈哈哈

第0043章 2007年 堂吉诃德（下）

屈卫红再次被抓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五组剩下的五家钉子户有三家都迅速签字了。

接到杨建国电话的时候，杨建军正在富豪花园售楼部里跟客户讲产品。挂上电话，杨建军把按李维的建议重新定制的楼盘手册狠狠摔在地上，对面前看房的一对夫妻说：“我劝你们还是别买了吧，我们家房子漏水。”

丢下一脸不可思议的客户，杨建军冲出售楼部，开车去建昌大厦找他老爹。杨有昌当然也知道消息了，一口否认：“这次真不是我干的，你都说了，再有下次跟我断绝父子关系嘛，这事儿甚至都不是你二叔刘爱国干的，我打电话问过他了。”

“谭阿伯的事儿摆平了，所以，你现在又信刘爱国的鬼话了？爸，再这样下去，咱们家早晚被老刘家拖下水！”

“这次还真不是，屈卫红和屈波家的地可都在 102A 上，也许，高老板终于动手了？”

杨建军看着自己的老爹，像小狐狸看着老狐狸，他知不知道屈卫红举报了郭书记？他知不知道我知道？郭书记好歹是共产党的干部，应该不至于用这么下作的手段。现在怎么办呢，除了想办法救屈卫红，更重要不能让他再搞对抗了，还会发生什么杨建军真的不敢想。

跟杨建军想象的不一样，涉嫌贩毒，这么严重的刑事罪名，屈卫红只关了一天就出来了，好像真的是配合调查而已，难道背后的黑手突然大发慈悲了？

当然不是，是屈老爷子终于出手了。

之前嫖娼拘留，屈老爷子还不敢肯定卫红没犯错，年轻人嘛，所以也就没管。涉嫌吸毒贩毒？绝对不可能，这帮王八蛋太过火太没底线了，真当我是泥菩萨啊！得知消息当天，屈老爷子就坐火车到了省城，找了他一个还在位子上的学生，也就是一壶茶的功夫，学生打了几通电话，三江市缉毒大队、兰江县公安局的侦查效率迅速提高，一天就结案了。

其实屈卫红的行踪、通话记录以及银行账户收支情况一清二楚，他又不是神仙，能凭空变出毒品，总要有个上线下线吧？这些查起来一点儿都不难。

屈波确实是吸毒，还是在最差的毒头儿手里买的最次的毒品，跟贩毒也沾不上边，被送进了戒毒所。对了，进戒毒所之前，家属带着拆迁同意书来公安局让屈波签了字，家里也早就收拾好了，等候在旁边的推土机进场，连同之前签字的几户人家，轰隆隆一阵噪音响过，破破烂烂的最后几栋房子终于隐入了尘烟。

只剩下屈卫红一家了，高高伫立在半山之上，像一个插在麦田里的稻草人，俯视这片土地！

屈卫红第二次被抓后，爸妈慌忙从宜江赶了回来，手足无措，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会儿担心儿子屈打成招，一会儿担心儿子在号子里面遭罪，听说坐牢的人专门欺负新来的，要不送点儿钱进去？等第二天爷爷把卫红从公安局领回来，又开始数落卫红瞎讲义气，替别人出头不值得，被人骗了一回又一回，还不长记性。屈卫红受不了爸妈的唠叨，劝他们还是回宜江带外孙去，老屋有他陪着爷爷就够了。

屈卫红到家还不到两个小时，家里来了个稀客，郭勇，郭书记郭校长。

“怎么，屈卫红，不请老校长进屋？”郭勇今天穿着家常的衣服，两条裤腿上全是泥巴，新桥村五组已经基本找不到路了。这都是你造的孽，活该！

“请进！停电了，屋子里开不了灯，当心脚底下。”屈卫红心里揣测，郭书记今天是不是来示威的：我知道你举报了我，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