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每次都抱到胳膊酸了才换人，豆豆知道瓜瓜也是自己的弟弟，快 8 岁的孩子了，明白同父异母是什么意思。

夜深人静，大人小孩都睡觉了，何莉萍和甄茹来到露台上，纳凉说话。

何莉萍说：“瓜瓜，他外公取了个好名字啊，种豆得豆，种瓜得瓜。”何莉萍抬起头，看向露台外的夜空，仿佛屈卫红在天上看着她们：“卫红，也许我当年就不该和你结婚。”

甄茹没说话，也看着夜空，眼神平静而温柔。何莉萍转过头来问：“甄姐，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当然，你随便问。”

“屈卫红后来混成那个德行了，连我都看不上，你怎么会看得上？”

“你要问这个啊？我还以为你恨我，想问我愧疚不愧疚呢…”

“我不恨你，其实，我更怕你恨我！”

“为什么这么说？”

“这个…等会儿再说，甄姐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莉萍，我都走过千山万水了，还会在意什么门当户对吗？那些外在的东西对我没有意义了，在卫红眼里，我是他曾经的一个梦，其实他对我的意义也一样，这就足够了。”

何莉萍沉默了一会儿，试图理解甄茹这个人，发现还是很困难，算了吧！

何莉萍掏出手机，点开音乐播放器，把音量调大，开始播放一首歌。寂静的山谷里月光如华，前奏钢琴显得格外空灵，古早的配乐风格一下子让人穿越回九十年代。

不问你为何，流眼泪，不在乎你心里，还有谁？且让我给你安慰，不论结局是喜是悲…

甄茹说：“是张信哲的《爱如潮水》啊，我也喜欢。”

何莉萍说：“高三那年，教室里总放在这首《爱如潮水》，这是卫红最喜欢的歌，也是我最喜欢的。甄姐你说，为什么九十年代的流行歌曲就那么好听呢？百听不厌。”

“你怀念的也不是歌，是你的青春！”

“是啊，有些美好永远地结束了。”何莉萍又看向夜空，跟屈卫红说话：“卫红，现在你就一边听歌，一边听我给你讲故事吧。93 年 10 月 24 日你记得吧？别跟我装傻啊，你肯定记得。晚自习的时候你和薛娟从教室出来，在走廊里碰到我，薛娟还问我，怎么上个厕所跑得气喘吁吁的，撞见鬼啦？呵呵，我不是撞鬼了，我是装神弄鬼。那个到教室传话的同学，就是我找的。怎么样？是不是吓你一跳？本来我准备把这秘密带进坟墓的，没想到你倒先进了坟墓，你这个混蛋！”

甄茹安静地听何莉萍讲故事，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卫红，那天我恰好有事去办公楼，看到甄老师进了陈校长办公室，很久没出来...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冒出个想法，让你也来看看，就随便找了个同学，让他通知三七班的班长来陈校长办公室搬卷子。我知道你和薛娟同桌，她一定会喊你帮忙，然后我又跑回教学楼，在教室外面等你们。后来和我想的一样，我们一起看到了甄老师和陈校长抱在一起，这下你终于可以死心了吧？没想到你还是放不下，你的眼里就只有她，为什么？这不公平！

那时候我满脑子都是不公平不公平，卫红你不该这么对我。所以我又去陈校长老婆那告了密，你不知道吧，我的小姨和陈校长老婆在一个厂上班，还是同一车间。再后来，陈校长老婆果然来县高大闹，甄老师也终于回了北京…

可是，可是，后来怎么会搞成那个样子？请愿也请了，罢课也罢了，我都陪着你闹，可你为什么还要去捅陈校长一刀啊？你怎么那么傻啊卫红！为一个不值得的人，把自己搞到开除。为什么我对你那么好，可在你心里，就是比不过甄老师？呜呜呜…”

何莉萍终于哭了出来，双手捂着脸，身体也从椅子上滑到地上。

故事讲完了，甄茹其实只楞了几秒钟，然后就搂住了何莉萍的肩膀。

何莉萍挣扎了几下，终于还是扑到甄茹怀里，哭得死去活来：“甄老师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屈卫红对不起，也是我害了你，可我真没想到后来会变成那个样子，我的心也好痛...卫红，后来我就一直等你，一直等你，和你结婚生子，我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爱你多一点，还是愧疚多一点，这些年我也过得好辛苦啊，卫红你知不知道…”

甄茹把下巴放在何莉萍头顶，把她抱得更紧些：“莉萍，你是因为爱他才这么做的，上帝都会原谅，何况是我？真的，我一点儿都不恨你，我觉得卫红也不会恨你，放下吧！莉萍你为难自己太多年了，人总要跟自己和解的…”

群山悠远，夜空澄澈，时间静止，何莉萍在《爱如潮水》在歌声里、在甄茹的怀里彻底哭了个痛快。

我的爱如潮水，爱如潮水将我想你推，紧紧跟随，爱如潮水它将你我包围…

屈存厚的百日宴，民宿不接外客，却前所未有的热闹，所有房间全部住满，还要在院子里搭帐篷。屈卫红这方除了家里人，高中同学来了不少，战友那边李维帮着通知了，人没来，合起来包了个大红包。当年的江南七怪，除屈卫红本人无法出席，杨建军不合适出席，剩下的都来了，叶琴替补。万守中和李维还带着家属出席，戴伟峰搭李维的车，也从上海赶来凑热闹。甄茹祖籍浙江衢州，这边亲戚还不少，平常走动不多，今天只来了些晚辈的亲戚，还有就是浙大的同事也来了好几个，吃过午饭就走了。

民宿总共只有十间房，屈卫红和甄茹的亲戚已经住了大部分，只好把剩下三个房间当女生宿舍，万守中和李维的两位夫人、薛娟、叶琴、唐小朵自己去分，万守中、李维和戴伟峰三个男的搭帐篷。豆豆和小表弟都觉得住帐篷好玩，也闹着要睡帐篷。

吃过午饭，大家都去看甄老爷子画画，亲疏有别，甄老爷子大家都是头一次见，自然要去捧场，恭维的话不要钱一样往上送。李维是屈爷爷的关门弟子，中学时练过书法，看到这么多人围观甄老爷子作画，也技痒了，铺开宣纸准备写点什么，写之前还抖抖胳膊扭扭腰，看上去像道士做法，李维老婆白眼一翻，骂他丑人多作怪，出了书房去寻薛娟、戴伟峰聊天，李维的高中同学里，她也就跟这两人熟。

薛娟喜欢小孩子，今天数她抱瓜瓜的时间最长，摸一下亲一下的，怎么也没个够。甄老师坐在旁边满脸都是幸福，只是偶尔忍不住叹一口气或红一下眼眶，薛娟也一样，今天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维系他们的纽带就是屈卫红，可他自己却不在。李维的老婆当然也知道屈卫红的故事，看薛娟和甄老师的情绪有点上头了，就从薛娟怀里抱过瓜瓜，好一阵逗弄。

薛娟转过头飞快地擦了一下眼角，冲李维老婆说：“好白相吧，自己生一个啊！”李维老婆说：“呀，薛娟你会讲上海话啊。”薛娟说：“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