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想陆安屿(陆安屿黎想)全文阅读-最火热点小说黎想陆安屿最新更新
分类: 名言名句
时间: 2024-07-24 22:13:00
作者: w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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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五迎财神。一过零点,鞭炮声此起彼伏,总会有零星窜进黎想的耳道,试图将她闹醒。淡蓝色小碎花窗帘没能阻隔所有的月光,黎想迷糊中睁开眼,扫视一圈四周的陈设,再竖起耳朵听房外的动静。
大门开了又合上,薛文倩和黎康明蹑手蹑脚,换鞋、进门,一前一后。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会卡点去店门口放一长挂炮竹,图个吉利。
黎想听了好一会,眼皮渐沉,突然又被薛文倩的怒斥吓得打了个激灵。
薛文倩刻意压低的嗓音饱含怒意:“我能怎么办?薛文燕是我妹妹!”
“什么破妹妹?现在用得上你,又眼巴巴贴上来啦?”黎康明在水果市场呆了那么多年,嗓门大到根本压不下去,加上他说的方言格外地道,听上去更是气势汹汹。
黎想瞬间清醒,悄默默下了床,耳朵紧贴着房门。
“你能不能小点声?黎想还在睡觉。”
“我还真希望喊她起来评评理,她知道了肯定得骂你!”
薛文倩不耐烦地回怼:“我们家就这样。妈妈不在了,我就是主心骨,难道还真跟自家人记仇?”
黎康明似乎点了根烟,嘬了好几口,再也没吱声。没一会儿,两个人噔噔噔进了房间,动静不小,连脚步声听上去都像是在吵架。
黎想有点烦,闷闷地回躺到床上。
薛文倩哪哪都好,唯一缺点是太圣母、热爱奉献。她性子急,说话刺,常得罪人而不自知;偏心软得不行,总干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外婆住养老院那会,薛文倩每天雷打不动地送一日两餐;将老太太的生活必需品打点妥帖,出钱又出力。最后落得什么样的名声了?- 不就是图两套房子嘛,可惜老太太重男轻女,早就立好遗嘱,房子留给唯一的小儿子了。
薛文倩不在乎这些风言风语,人在做天在看,她从来不图家里那点财产;也和弟弟妹妹开诚布公地聊过几次 - 老太太这么多年独自一人将三个孩子拉扯大,不容易。她只想好好尽孝,没别的心思。
可就算这样,也没能堵住那些人的恶意揣测:薛文倩天天见老太太那么勤,是想吹耳旁风改遗嘱吧?再之后,八卦焦点又成了:遗嘱白纸黑字只写了房子的分配,没提到的部分该怎么分?
老太太名下有多年积蓄,以及外公所在江城银行的几千股原始股,数额并不大。可在他们眼里,苍蝇肉也是肉,自己惦记的同时也生怕人家觊觎。平日里碰见,他们话里话外也都不忘暗示:薛文倩手上有老太太的工资卡,花出去的每一笔账都得记清楚。
薛文倩做生意这么多年,对钱最为敏感,却也足够钝感。照顾老太太时,她从未找弟弟妹妹们分摊过自掏腰包补贴的费用。倒是那两人,串通好似的,时不时「查账」或「盘问」,最后还对着余额几乎为零的储蓄卡发起了癫。
黎想走马观灯似地理了理过去数年听说的恩怨往事,烦躁心起,又联想起徐婉的登门造访和古怪行径,愈发觉得烦躁。
回家小半个月以来,她和爸妈的对话内容依然局限在他们这个小家庭的范围内。
她没主动问过家长里短,一是早就没了自觉,二是听起来实在烦。可现下,避不开的家庭琐事像墙角扫不清的蜘蛛网,始终在那,层出不穷。哪怕她刻意忽视,依然会在某个不经意间撞上,一时半会扯不掉,恶心又膈应。
第二天一早,她难得没赖床,乖巧地坐在餐桌前,双手捧着碗,闻着鸡汤泡锅巴的香气。她不停瞟向黎康明:他板着脸,一言不发,大口啃着肉包子,吧唧吧唧的。再瞥见薛文倩:面无表情,细嚼慢咽碗里的麦片,轻掀起眼皮:“有屁快放。”
黎想做了个鬼脸,“你们俩昨晚吵什么?”
薛文倩用最为经典的八个字堵住了她的疑问:“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黎想撇撇嘴:“爸,究竟什么事?”
黎康明快速抽几张纸抹嘴,迫不及待去阳台抽烟:“吃饱咯,待会去水果市场给货主发红包去咯。”
薛文倩也嗖地起身,麻利收拾起碗筷,对着空气嘱咐:“中午家里来客人,回来早点。”
“来谁?”黎想雷达响了,“我中午和沈确吃饭。”
“你玩你的。”
黎想套话失败,偷摸摸蹭到黎康明身边:“到底怎么了?”
黎康明盯了她好半天,压低声音,三言两句介绍了事情经过。
薛文倩下海经营「薛记」之前,一直在江城毛纺厂当纺织工。九十年代初的时候,她荣升为值班长,分了套单身宿舍;一梯八户,四十八平,没有独立卫生间和厨房。
1998年左右,全国兴起了下岗潮。当时江城市政府将毛纺厂外包给新加坡一家外贸纺织公司,没多久便重新分配了宿舍产权,同时给老一批员工提供了福利优惠:或自愿按300/平的价格购买;或享受一次性补贴,签订产权转让协议书,房子由厂里收回。
薛文倩当时没考虑太多,直接买了。可那套房子地理位置偏僻,并没什么增值空间。出租的话,赚不了几块钱还要帮租客鞍前马后,薛文倩嫌麻烦,索性一直空着。
黎想对这套房子略有耳闻:爸妈刚结婚头两年挤在单身宿舍里,条件艰苦,上厕所还得用痰盂。她也见过几张老房子的照片,脑海里只剩几幅模糊的画面:一扇厚实的红丝绒窗帘隔出了两个活动空间,屋子里挤满了圆餐桌、五斗橱、白色冰箱,双人床和一台笨重的电视机。
印象中她五岁时去过老房子一次,荒郊野岭,小区里随处可见美人蕉和一人高的草丛。宿舍楼后方有一个土黄色瓦房厕所,风一吹,空气里满是异味。
几年前,薛文燕和婆家闹得不愉快,负气离家出走。薛文倩当时爱妹心切,琢磨着一直住宾馆也不是个事,便提议她要么搬去单身宿舍将就几天。
薛文燕没多犹豫,提着箱子直接搬了进去。
黎想烦躁地打断:“所以?惦记上了?”
黎康明始终留意着薛文倩在屋子里的动静,嘬了几口烟,别过脸:“你妈来了。”
薛文倩屐着拖鞋,提了个布袋:“我去超市买点菜,你小姨和徐婉中午来家里吃饭。”她没抬头,嘱咐黎想:“你该干嘛干嘛,不用陪着。”
“哦。”
薛文倩随即剜黎康明一眼:“待会早点回来。”
黎康明卖了个笑脸,吞云吐雾的:“好。”
大门“砰”一声合上,黎康明掐灭烟,“接着说。”
薛文燕当时住的时候添了台洗衣机和窗式空调,后来人搬出去了,却一直没归还钥匙,东西也都在那。最近市政府传出风声,要拆迁毛纺厂那一片的宿舍区,项目效果图都出来了 - 购物商场、大型超市和街心小公园,一应俱全。
“明抢?”黎想猜出了大概,这些人是狗吗?到哪撒过尿就当占地盘了?
黎康明补充道:“开发商给出的条件还可以,要么直接拿一笔拆迁补偿费;要么置换新房,补平方数差价。薛文燕想原价从我们家手里买房...说加几万块钱也行...”
黎想被这狗屁逻辑气笑了:“按二十多年前的价格买房子?这些人怎么做到既不要脸又不要皮的?房产tຊ证上是我妈的名字,和她薛文燕有屁关系啊!”
“你妈...”,黎康明欲言又止,无奈地叹口气:“心软了呗,说徐婉结婚了都没自己的房子...又要借住在婆家受委屈。”
“等等。”黎想歪着脑袋,“徐婉...要结婚了?”
黎康明诧异地扭过头:“你不知道啊?你不是说前两天见到她了吗?”
呵,她冷笑一声,还真是人心隔肚皮。别说结婚了,她连徐婉什么时候谈恋爱都不知道!黎想气到叉腰跺脚:平日里聊天,她从来不会遮掩自己的近况,有问必答。徐婉看似贴心又真诚,结果没一句实话。
黎康明转眼又点了根烟:“这家人心眼多,前两年不来往,你妈清净了不少。最近又来冒泡,还不是为了捞点好处?你看徐婉结婚...我们不能装糊涂,得送礼是不是?送五千?一万?掏多了心疼,掏少了被人骂。还有房子的事情,不帮是本分,少不了挨骂;真帮了吧也得不到多少感激...”
“徐婉之前借住你陆叔叔家房子,一住就是两年多,完全不提房租的事情。你妈其实背地里没少给陆叔叔免单,逢年过节,也会备一份大礼给人家送去。在外人眼里,我们是一家人,骂也好、夸也好都是在一起的。”
黎想从来没听过这些细节,气咻咻的:“打官司他们家必输,这事没什么好谈的。”
黎康明觑着她,掌心在她肩膀重重按了按:“傻不傻。法律能界定清楚的是底线,而家长里短拉扯得多半是人心。你妈这人啊...”
黎想耸耸肩:“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黎康明郑重其事:“有。”
“嗯?”
“别再脑门一热,打电话骂薛文燕了。”
黎想噗嗤一笑,连连点头:“行。”
父女俩很少聊这些掏心窝子的话,聊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黎想瞥见黎康明鬓角的白发和眉角叠起来的褶子,心软了软,“这些破事真的很烦,你们不能不管吗?兄弟姐妹这么重要?”
黎康明皱了皱眉:“不懂事,这话别让你妈听见了。这就是过日子,不然怎么叫亲戚?绕不开的。”
黎想不断撕着下嘴唇的死皮,感叹两代人之间对「亲情」理解的鸿沟。她不理解薛文倩这种莫名其妙的责任感,自虐般将担子都加到自己身上,讨不到一句夸赞,何苦呢?当冤大头上瘾吗?
黎康明食指掸了掸烟灰,看透她的困惑:“你们年轻人和我们老一代人思维模式不一样。再说了,江城是个靠人情关系搭建起来的城市。你反正之后回申城,不用管这些,安心过好你的小日子。”
黎想若有所思,叹口气:“别吃亏就行。”
“吃亏是福。”
“吃亏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