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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拉则跑到了城外，血腥味扑鼻。

地上有很多尸体，耶律完的人，王庭的人。

都是人。

雁门关的鲜卑军还在检查，有没有活着的同伴。

如果地上躺着的人还活着，就抬回去，相反，那便搜刮干净他身上的东西。

好歹忙绿一番，他们不能空手而归。

烈日当空，他们被毒辣的日头一晒，抱怨起来，“都是鲜卑人，为什么要打呢？”

“王庭的人炸墙，我们便射箭，一来一回，死伤无数。”

另一人怅然道：“得了吧，你该庆幸，我们有殿下压阵，能把王庭的人都打跑。”

一只白兔蹲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小心翼翼地观望着他们的动向。

拾尸的士兵没有发现。

过了一会，阳关愈发刺眼。

鲜卑兵才从一具尸体上扒拉出一柄好刀，便又开始催促起来。

旁边的人神情催烦，没了好气道：“你急什么？我们现在多收一会，晚上便不用来收尸了！”

草原上的人，都相信，死人会有鬼魂的。

若是死了，没有人为他做法，将他送到天上，必然会在明月高悬，没有光照压住的时候，化作厉鬼，在人间作祟。

后面的话拉则没有听了，她沿着原地窜了回去。

……

地窖内，萧兰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攥紧了手。

耶律完站在提心吊胆的众人面前。

衣摆上沾着快要干涸的血迹，可见他才下战场，便往地窖里赶来了。

他神情冰冷，视线从萧兰脸上平移，落在地上躺尸的两个人身上。

“谁杀的？”

萧兰冷静道：“我杀的。”

耶律完唇角扬起，垂眸注视她，“都是你杀的？”

萧兰没有丝毫犹豫，一字一顿道：“我一人所为。”

耶律完头一次见到萧兰撒这种“一听就扯”的慌，觉得新奇的同时又怅然。

要知道自从认识她起，她都是一副人淡如菊的模样，像一朵洁白的花，最出格的时候，也是在床笫之事上。

“不管是谁杀的，你们都难逃一死。”耶律完幽幽道。

众人面色煞白，萧兰抬眸看他，平静道：“那好，我就站在这，你来杀我。”

不知是哪个字触及到了耶律完的心扉，让他怔在了原地，萧兰蓦然抬脚，朝他步步逼近。

“外界都传闻，鲜卑的四殿下手段残忍，弑杀成性。”

“如今，殿下是要亲自让我们见识一下吗？”

萧兰看着耶律完黑眸中自己的倒影，那是拉则的，也是她的。

她不怕死，拉则也不怕。

“若你要杀她们，先取走我的命。”她定定道。

耶律完呼吸一颤，看着这个在他眼皮子底下挑衅的女人，心底重重一痛。

“今日之事，我就当没有看到。”

众人目惊口呆，心中腹诽，这还是他们认识那个四皇子吗？

萧兰听得微怔，又不想让他把话咽回去，当下便行了一礼道：“还请殿下谨记今日所言。”

她这是在怀疑他的信用？耶律完皱眉，盯了她片刻，他又道：“你随我来。”

萧兰没有违逆他的意思。

二人从地窖离开，留下一室久久无言的女奴隶。

第36章

萧兰与耶律完才离开一盏茶的功夫，一只兔子便出现在了地窖门口。

众人心下并没有奇怪，可她们不方便跟上去，贸然跟踪耶律完，只会受到处罚，她们只能抱起兔子，等着萧兰回来寻。

“若是你主人不来，那你可归我们了。”有奴隶摸了摸兔子的头，自言自语道。

兔子从她手底下挣扎出来。

抬起爪子便往外走，动作仿佛飞云掣电，快到让众人只捕抓到了一抹白。

大家心中一咯噔，脸色赫然变了，面面相觑后，她们派出了一个体型最单薄，看起来走路脚步声最轻的奴隶跟了上去。

……

另一边，萧兰与耶律完走在街道上，她走了一会，便喊住了他，“你到底要说什么？”

四周很安静，除了两人，便再无他人。

可萧兰知道，这一切本不该是这样的。

贩夫走卒，熙熙攘攘，才是街道原本的模样。

阵阵微风徐来，将地面上的落叶吹散。

耶律完眉头蹙了一下，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不知想从她脸色中看出什么，“南方有一只队伍，号称是大汉皇室的血脉，打着后汉的旗帜，已经在集兵向北了。”

说着，他将手中探子的来报，递了出去。

萧兰略微一迟疑，终究还是接过了。

消息很短，通篇只有简述，传递消息的探子还顺便自提了一下，他对鲜卑绝无异心。

“这个探子是？”萧兰抬眸看了他一眼。

“乱世之中，无名鼠辈。”耶律完冷淡道。

萧兰察觉到了他对卧底在后汉的探子有些不喜，心生异状，却没有多想，而是接着道。

“我不知你与可汗发生了什么，我只知你现在处于一个独木难支的局面。”

他只有一个人，纵使天纵英才，却不会撑太久。

“鲜卑王庭容不下你，必然还会再起兵攻打雁门关，而后，塞外的其他部落，亦会找你的麻烦。”

“我建议你，早早投降，跑路。”萧兰从红唇中吐出这几个字，旋即便看着耶律完俊美的脸上冷意乍现。

耶律完心中升起了短暂的怒火，投降？她把他当什么人了？

可这火很快也就熄灭了，他嗓音低沉道：“我不会走，我会守在雁门关。”

守到那所谓的后汉军来的时候。

他是汉人，一个不知家在何处的汉人。

想到这里，他浑身漫起冷意。

可萧兰不知他过往的种种，只冷眼看着他，“耶律完，你守你的雁门关，我走我的独木桥。”

耶律完神情阴鸷：“你要去哪？现下乱世，呆在我的身边，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他承认，这话有私心的成分。

萧兰注视他半晌，忽然举起手中的信纸，“去找上面所说后汉军队的统领，萧长瑜。”

这一听就是男人的名字。

耶律完抿唇，显然不悦：“你去又能做什么？”

这话已经是过线了，像是在指责萧兰身无长处，可她面色没有任何不虞，反而笑了起来，“你就当我脑子进水，总是往火坑里跳。”

耶律完听得心跳一滞。

第37章

“呆在我身边不好吗？”

“你是指做一个任人宰割的奴隶？”萧兰冷冷直视他，反问道。

她一把撩开后颈的发，露出那块奴隶专属的烙印。

伤疤已经有些淡了，却还是很难看。

耶律完心尖一痛，竟然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他微微侧过身，掩盖住自己闪烁的眼神。

“只要我下一道指令，便不会有人将你看作奴隶。”

他补充道：“只要你还在雁门关，荣华富贵，任你享用。”

从前耶律完对萧兰有多残忍，现下便有多愧疚懊恼，他无法从爱她感情中抽身出来，又不甘心放跑她。

到了此刻，只能用这些身外之物，引诱面前的人。

“耶律完，我和你，是不同路的人。”萧兰的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入他的耳中。

“从你踏破雁门关起，我便知晓，我与你的一切，都只是水月镜花，一碰就碎。”

“阿完。”

这一声，唤得耶律完重重一颤，不由自主的看向她。

她很久没有这么喊他了，像是恍若经年，又像是跨越了很多世，她又再次喊出了这个称呼。

萧兰红肿着眼眶，明明是看他，却又仿佛是在透过他看另外一个人，“无数功勋将你推至高位，铁骑之下，白骨累累……”

那些亡魂，将他们之间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天堑。

她的话，是耶律完无法承受之重。

他呼吸仿佛停滞，若是从前，他必然是无法理解这样的痛楚的。

可当他知晓自己的身世后，夜夜梦中，皆是亡魂索命。

大抵是情绪起伏太重，耶律完回过神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怔怔的将日夜不得安眠的事情，脱口而出。

萧兰的眼底全是红血丝，“你大可安心。”

说完，她转过身，强稳住情绪，冷静道：“如果真的有鬼，那么在半年前，你们踏破雁门关之时，耶律军走不出雁门关。”

言外之意，若真的有鬼，地底下的汉人早就爬上来了。

耶律完没有说话，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目光虚飘，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喃喃道：“萧兰……”

天上下起了雨，将行人全部淋湿。

耶律完仿佛察觉不到身上的黏腻，和切肤的凉意，只怔怔远方。

他心底弥漫上一股强烈的预感——

如果就此放走她，他们二人之间，便再也不会重逢了。

他迈起僵硬的腿便要走过去，徒然，手臂上强烈的痛意将他想法扯回。

耶律完这才想起，他在战场的时候，被敌军用刀伤到了手臂。

只是当时情况紧急，厮杀中无法分神，他又继续投入了歼敌之中，便也没有顾及。

鲜血还在从衣裳刮破的口子溢出。

耶律完挑了挑眉，心中首先冒出的想法，竟然是萧兰她有没有看到自己受伤……

他摇了摇头，缓缓朝官署走去。

另一边。

萧兰才走到一半，便碰到了手里抱着兔子的女奴隶，她正站在一个店铺屋檐下。

她一怔，道谢过后，便从她手里接过了兔子。

女奴隶盯了她一会，语气确认道：“你不是拉则。”

第38章

萧兰垂眸，没有否认。

“四皇子对你，很不一样。你的言行举止，也很不像拉则。”女奴隶盯着她怀中的兔子，话题一转，“我开始以为你是个坏人。”

萧兰微怔，又很快定住神，温声道：“我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养兔子的姑娘，又能坏到哪里去呢？”女奴隶扯了扯嘴唇。

说完，她转身便要走。

萧兰却蓦然出声喊住她：“你们今晚是否要出城丢那两个尸体？”

对方不禁怔愣：“你要和我们一起去丢吗？”

萧兰将兔子放进斜跨包，踏进了雨幕，笑道：“不，我是想麻烦你，把我丢出去。”

这回，对方更愣了。

可她很快明白过来，点了点头。

夜色弥漫，骤雨四起。

雨水将城墙外的血腥都冲刷了个干净，仿佛一切厮杀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