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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伤口胳膊上还有多个来不及细数的擦伤。最为关键的面容已无法辨认,说得更准确些,就像她很不完整的双手一样,她的脸早就不翼而飞了。
“是山里面的动物干的。”不用他发问,法医就主动说了,“她的三轮车在赴席山上侧翻,脖子上的伤是滚下去的时候造成的。”他指着说,“冬天吃的本来就少,大概是野猫或者野狗干的,但不好说,也有人在赴席山上见到过狼,这里的齿痕呈现出很明显的椭圆形。”
“可以了。”王义小声提醒他,并不是每个人都对啃食人肉的故事抱有兴趣。他转过去看着一言不发的苏猛,“不是你女儿吧,毕竟你说她离开的时候穿的是校服,但我们实在是找不到她,就把你叫来看看,也算是图个心安……”
“就是她。”
这回答令王义张着的嘴巴僵在那里,他瞅了眼法医,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这才刚进来,你要不要仔细看看?”他没有压住语气里的不满。
“就是她。”
苏猛没有任何的变化,把刚才那句话原封不动的搬到了现在。令王义无法接受的是,他在苏猛疲惫的脸上,看到了一种不该出现在验尸房里的表情。
苏猛,好像困了。
那双半耷拉着的眼睛冲着王义缓慢的眨了两下,似乎是在询问,自己是不是可以走了。哭笑不得的王义看了看手表,无法抑制自己的惊叹。
“这才一分钟。”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王警察。”
以前在这间房子里,只有王义催促别人的份。他盯着台子上的水龙头看了许久,就是不说话,并不是因为忘了,而是那难以言喻的不甘心在作祟。最后是旁边的法医主动接过了话茬:
“你女儿不涉及任何刑事案件。你去办个手续,然后就可以把她领走了。”
“好呢。”
苏猛的回答里居然透着一丝解脱的意味。这让王义再也忍不住了,在苏猛即将从这间冰冷的房间里离开时,王义果断叫住了他。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说。”苏猛瞪着两只无辜的眼睛。
“我工作这么多年了,就没见过进来之后不哭的。以前那些家属,要么是捶胸顿足拉都拉不起来,要么就是虚惊一场所以喜极而泣。所以我非常的费解,因为你显然不属于其tຊ中任何一种。”
自从见到苏猛,这是王义第一次看到他那张并不美观的脸上浮现出美丽的笑意。至于苏猛接下来说的话,就是那投进井里的石头,一轮又一轮的波浪会在王义的心坎上激荡很久。
“没必要啊,王警察。就算她是我生的,难道非要互相耽误才好吗?血未必总浓于水,我也想过当个好父亲,但人真的背叛不了自己。这结果就挺好的,真的,这样挺好。”
他说的平淡坦然却也发自肺腑,吐出的不是字而是身体里沉甸甸的郁结,再看他离开时的步伐,似乎都比来时轻快了不少。
几天之后娄樾班上的同学又一次来到墓园,除了崔步青,他请了长假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露面。这本不是他们的年纪该面对的事情,大部分孩子们都握住朋友的手,从温热的掌心里钻取对抗逝去的勇气。作为班主任的王珞音和苏猛攀谈了许久,她刚开始是为了安慰家属,但话匣子打开之后,更像是自己需要一个同龄的倾听者。
“不光是我带的班,这个学校,不是,整个疆其所有学校都没遇到过这种事情啊。”她眼角的鱼尾纹本不明显,现在却比扇子还要密,“一下两个孩子。苏琦峻爸爸,可不是客套话,我真的可以体会你的心情。这两天我动不动就走神,那天在家里洗着衣服,不知道怎么的就看到了她们的脸,我儿子说我傻愣愣一个多钟头,他都不敢叫我。”
“劳您费心了。”苏猛的腔调就和今日的天空的一样平静。
“哎,你可别这么说。你越这样讲,我心里越不是个滋味。”王珞音必须歇一歇,好让自己激动的心情平复一下,“好多家长都不相信,我们是真把学生当自己孩子看。这么说都不对,我自己儿子我都管的没那么勤快。”
“我女儿只是去个了更好的地方。”
王珞音赶快应和着。“对,那是。”
苏猛噗嗤一声笑了,他也不指望别人真的能理解自己话里的深意。“我不是个好父亲,王老师,她妈妈更糟糕。两个错误的大人,哪能倒腾出一个正确的孩子呢。实际上她没死,但一直待在我身边才是真的死了。”
“那是,我们每个人都不会忘了她。”
这对话若继续进行下去,误会只会越来越大。既然填土的师傅们已经干完了活,苏猛便招呼大家离开,他让孩子们都不要着急走,说传统还是要遵守的,自己已经在饭店订好了位置。然而走出去没多久,最前面的王珞音突然刹住了脚步。
她看见了一个落魄的男人,正一言不发的坐在娄樾的墓碑旁边,他比墓园里最卑微的野草还要安静,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漏过去。这男人看上去和苏猛差不多大,但肚子更瘦些,头发也更多些,无力的双手搭在膝盖上,被刘海所遮盖的脸就像个未知的树洞。
“你是,娄樾的爸爸吗?”王珞音将信将疑的问。
她的询问没有使男人的下巴抬起任何一寸。旁边有学生小声的提醒她,她的眼神并没有出问题。
“来送她的那天,我们没有看到你。”
见男人丝毫没有反应,王珞音犹豫着,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靠近些。拿着铁锹的填土师傅帮她做了决定,用沾满泥土的手套在她的腰上不轻不重的推了一把,把她推向大门口的方向。直到又走出一段距离,确定此处凄凉的风不会把他们所说的任何一个字捎进男人的耳朵里,填土师傅才开口解释。
“没用的,他都连着来了三天了。”师傅停了下,把未经邀请就跑进他嘴里的沙子吐到草丛里,“每天都是这个点,一直坐到晚上。”
“你们既然看到了,应该劝劝他。大冷天的,身子都冻坏了。”
“你这老师有意思,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师傅倒也没有真的生气,他的嗓子只是尖了这么一瞬,很快又像漏油似的瘪下去,“我们和他说话,他永远都只回答那一句。”
“一句?”
“嗯……要是我没赶她出去。”
第五十章 上帝朴实的快乐
胡会涛第一次见到崔硕德,是在他六岁的时候,崔步青带着他到医院里来。他们并不是来看病的,只是顺便路过,上来炫耀一下崔硕德刚换的乳牙。从另一个成熟的角度重新观察,胡会涛更深刻的意识到,原来爸妈的矛盾在自己勉强撮合的那一刻就已经种下。那天崔硕德让儿子去隔壁玩可以活动的口腔模型,成功支开这累赘之后,他拉上了帘子,给作为媒人的胡会涛倾诉了整整一下午自己有多不幸福。
对此胡会涛听得很耐心,作为始作俑者,他的愧疚之情和他的年龄缠绕在一起螺旋式增长,这么多年从未消散过。
当然,他早就知道崔硕德会和自己格外亲密。这个每天活在父母争吵之中的孩子把他当成了避风塘,而他自然不拒绝,谁会不想帮一帮过去的自己呢?因为这孩子来的太勤快,医生们都以为是他的亲孙子,他们冲着已经是副院长的胡会涛发牢骚,说胡准既然结婚了为什么不通知大家。
“嗨呀,他结婚的时候,怕是连我都不会通知吧。”胡会涛有时会用这句苦涩的话来回答他们。
他用一套真正的魔法征服了崔硕德,没有花太多时间,那孩子就再也无法把崇拜从看他的眼神里去除。但就像世间所有的魔术一样,那诡异表象下所蕴含的原理,却往往比勾股定理还要简单。
以崔硕德初一时一次再寻常不过的聊天作为模板,我们就能体会到那魔法的真谛。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说,胡大爷。”
“要不然先说个名字?”
“王曦梁。”崔硕德的舌头是个灵敏的开关,只要一触碰这名字,他的眉头就条件反射般的皱起来,“就我给你说过的,我那发小,他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