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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猜测，也是唐老太爷内心的最初想法。
　　在御前行医之时，他常听到泰安帝念叨什么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他本就考虑将那匹黑马卖了，换来的钱就能买一套银针，多的或许还能再买一头骡子拉车。
　　如此一来，马车架子兴许还得换，在路上也会更拥挤些，但到底能救周世子一命，这些苦又算得了什么？
　　况且， 那马儿本就是周世子怜悯他们一家子赶路辛苦特意送的。
　　这份情本也应该还。
　　善良的唐老太爷只记得人家的援手，并没有去考虑救人后的需要承担的风险。
　　云苓笑着摇头，“祖父，这银针是租赁得的，咱们的马车没卖，不过暂时压在首饰铺子里，荷花节一过咱们就能去取回。”
　　契书递上。
　　许是云苓一路给唐老太爷的惊喜不断，他看了契书之后反而没有再说什么，起身去了临水的客房。
　　里头要针灸，女眷本应该避出去，但为了不引起外人的怀疑，云苓和沈青黛她们依旧在桌子上做着通草小莲花。
　　唐老太爷与周琼年龄相差甚大，两人从前也很少打交道，是以几句客套话之后，便进入正题，一个施针，一个挨扎。
　　银针入穴的滋味并不好受，周琼只得支起耳朵听外头几人的说话声，借此转移注意力。
　　简陋的衣架屏风外面，云苓正与唐家人说着新的挣钱计划。
　　“这些小莲花做的精致小巧，若是做发簪得要好几朵才能显出来，委实太浪费时间 ，是以我用丝线编了最简单的手绳，上头穿插两朵的小莲花，取名‘携手蒂莲’。
　　本是打算在荷花节那一日沿河堤售卖的，但是今日柳姐姐似乎有意收购，所以等荷花节那一日我先带去给她看看，若是她收下，也省得我们再找主顾了。”
　　云苓的一袭安排，换来了几人的星星眼。
　　沈七香作为几人中最厉害的绣娘也不得不承认，经由云苓编出来的这一串手绳，分外的别致好看。
　　当然，这还不是重点。
　　重点是，云苓的脑瓜子是真的不知道怎么长的，以前不声不响，好像隐形人一般，而今能开口说话了，这金点子是一个又一个的蹦出来。她们这几日跟着做活，也只觉得这日子一日比一日有盼头。
　　“大小姐，可惜你不是个男儿，若你是个男儿，定然能出人头地。”沈七香由衷赞叹。
　　云苓笑道：“香姨姥姥，不用可惜，女子并非生来就比男子差，单论生儿育女这一点，咱们做女子的就比男子厉害的多，至于其他事情，女子一样也大有可为。”
　　几人都被她逗笑了。
　　吴氏更是用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小姑娘家家的，也不晓得害臊，可不兴这么口无遮拦，你祖父这回正施针不跟你计较，一会就来收拾你这小皮猴。”
　　她想，她的苓儿这么好，那金家退了亲是金家的损失，便是如今没有了家世，孙女凭着自个儿就能把日子过好，嫁不嫁得以后再说。
　　至少现在，她已经不再担心若是她和老爷撒手去了，孙女能不能立起来。
　　直到这一刻，吴氏忽然觉得眼前一片豁然开朗，种种郁结被她抛之脑后，满眼都是眼前的小姑娘，还有桌上通草花。
　　有些女孩儿，注定是那永不凋谢的花。
　　沈七香自是懂吴氏的心理，见状就笑道：“大小姐说得对。”
　　云苓办了个鬼脸，劝她道：“香姨姥姥，你就把我当做是阿姐的妹妹就好，跟祖母一样喊我苓儿，莫要继续喊大小姐了，咱们现在哪还有什么大小姐哈，便是以后我带着全家飞黄腾达了，你也不要再喊我大小姐，你和祖母一样，都是我的长辈！”
　　沈七香和老齐对她的称呼总是恭恭敬敬，云苓已经劝过几次了，奈何这两人就是执拗，一直不肯改口，也令她颇为无奈，只能各自叫着各自的称呼，委实有些乱套。
　　沈七香笑眯眯道：“好的大小姐！”
　　云苓哭笑不得，看着几人一会的功夫就学会了她刚做的编绳，且编的比她不知道麻利多少倍，只得执起毛笔继续给花儿上色。
　　和聪明人待一起就是这样，她也就只能靠着后世累积的知识先人一步了。
　　一个时辰后，唐老太爷终于完成了施针。
　　他整个人摇摇欲坠，再一次出现了脱力的情况。
　　云苓实在心疼得紧，忙扶着他回房间休息。
　　“祖父，周琼如何了？若是可以，还是让他回瑞都找太医们祛毒吧？再不济，他还有个当皇帝的姑丈，别人看在这一点上，总该不会在明面上就出手？”
　　唐老太爷却是摇摇头，“送佛送到西，今日乃是第一次施针，有几个穴位还需要摸索，还有某几个穴位下针的力道都需要琢磨，这才耗费了些时间。等明日就不需要一个时辰那么久了，越到后头就越快，你莫要担心。其实也是我这身子不争气，从前别说是一个时辰，就是两个时辰、三个时辰，我也是游刃有余的。
　　恐是真的老了，确实得喝那些汤药补一补了。”
　　唐老太爷自嘲一笑，虽是在挖苦自己，何尝又不是在为周琼开脱。
　　见他这样，云苓也不好再劝。
　　老太爷的身体，何尝不是心病的表现？
　　若非获罪罢官觉得屈辱，又怎么会郁结在胸，以至于心神萎靡带累了身体。
　　活着总该有一份信念。
　　唐老太爷的信念便是医道。
　　他望着银针时候的喜悦，施针时候的那种从容不迫，提起病症时候的胸有成竹，仿佛沐浴在阳光之中，暖阳横溢。
　　那是身为一名医者的光芒。
　　云苓不想抹杀这一道光。
　　叮嘱完老齐给老爷子按时熬药后，云苓又回到了房间。
　　取出了皱巴巴的破烂宣纸，连同那支用来上色的毛笔，一起拿到了周琼面前。
　　周琼坐在床沿上，身上穿着的是沈青黛的旧衣衫，散着一头的墨发，依旧是女儿家的装扮。
　　奈何衣袖裙摆，俱是短了一大截，暴露得十分明显。
　　沈七香手里做的那件衣衫应该就是给他的，云苓忙道：“香姨姥姥，裙摆袖口做的长一些就行。”
　　沈七香了然点头：“好。”
　　云苓转头又对周琼道：“来，该付做衣裳的银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