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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招因此仍端着那股狠劲儿：“找错人了吧。”

　　那人竖起食指，左右晃了两下，又用其顶住了唐苍想要合上的房门。

　　唐苍心里一惊——自己力气不算小的。然而，那人就用一根手指顶在门缝处，那门就再也推不动了。

　　那西域人脸上的胡须过分浓重，让人辨不清表情，但唐苍感受到了一股极强的威慑。

“巫蛊祸乱” 5

　　僵持了半晌，唐苍有些喘不过来气了，他放弃关门，通过鼻孔缓缓呼气，竭力不露出疲态。他立着眼睛看向那人：“有什么事？”

　　那人盖住上嘴唇的髭须轻轻颤动，大概是轻轻笑了一下，而后开口道：“你生病了。”

　　唐苍抬起眉头，对那人的话有些不解——病？自己顶多是前一天喝多了，脸上有些红肿罢了。

　　那人又重复了一遍，“你生病了，你受山洞中的瘴气侵袭，全身上下长满了红斑，正在往外渗着血水……”

　　“如果想要治病，”他凑近了些，吩咐了唐苍一件匪夷所思的事，而后递给他一张纸条，“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你可以找到我。”

　　“说完了？”唐苍没接过那张纸条，双手握住门沿往外一推，这一次，那人没有阻止他。

　　“什么东西——”唐苍转身，朝长条板凳踢了几脚，而后拖着步子回到了床榻。

　　*

　　这一次，叫醒唐苍的，是空瘪的肚子。

　　他挠了挠手臂，向窗外瞥了一眼，又是新的一天了。

　　走下床，拖着步子去庖厨

　　庖厨：汉代对厨房的叫法

　　，却发现锅里的馒头已经染上了绿点。唐苍转喜为忧，气得把锅摔在地上——这夜郎国怎么这么湿热，食物都放不了几天。

　　他伸长手臂向后弯曲，钻进中衣

　　中衣：汉代人穿在袍服里的内衬

　　里挠着后背，又撇了撇嘴角——是该洗个澡了，那条暗河，估计还挺脏的。

　　那天，在洞穴里，他实在是害怕得厉害，再加上，逃命几乎耗尽了他所有体力。因此，从洞穴回来后，他就一直在睡觉。

　　琢磨着是在家里烧热水，还是去浴堂。唐苍伸了个懒腰，无意中看见指甲缝里的血迹。

　　“嗯？”他心里一惊，而后，渐渐感觉到全身上下似有小虫在叮咬，他捋起袖子，又摸摸后背，险些跌坐在了地上——

　　“你生病了，你受山洞中的瘴气侵袭，全身上下长满了红斑，正在往外渗着血水……”

　　唐苍脑中回响着西域人的这番话，他说话时，语调上下起伏，像一条难以抓住的游蛇，令人不快。

　　自己竟被这西域人给说中了！

　　思索间，唐苍被板凳脚绊到，在屋里打了几个踉跄。站稳后，他即刻奔到卧房，从上锁的柜子里取出一只妻子的银锁，而后，他换了套衣服，走上街去。

　　医馆里，老医师正给一位老太太讲述病情，那老太太耳朵不太好，一句话得重复好几遍才能听清。

　　唐苍站了一会儿，心里越发焦急，只得赔着笑脸，走向了医馆里的学徒。

　　“劳驾帮我看看，我这全身起了红疹子……”他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学徒走到屏风后，将腰带松开，给学徒看了后背、大腿等处的病征。

　　那学徒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先是一怔，而后欲言又止。唐蒙暗道不妙，从学徒的反应来看，自己这病，好像有点严重。

　　“您稍等片刻。”学徒急急奔了出去，不多时便将老医师请了来，在其耳侧轻声说了几句。

　　老医师走近，也看了看唐苍全身各处，若有所思。随后，医生一边用试探的目光打量唐苍的脸，一边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唐苍肩膀上也有红疹呢，他忙避开医师的手，心里有些不悦——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医师却说：“这位先生，您可能是日夜辛劳，又忧思过重，产生了幻觉……我和小徒弟都没看到您起了红疹，这样，我开一付补药，您喝上几天——哎，先生？”

　　唐苍没听他说完，气得转身就走，又到了另一家医馆去。这一次，他先将银锁搁在桌上，有意给医师看到，方才说出自己的症状。怎料，那医师也不肯治他，也说着他身上没有红疹之类的话。

　　暮色将至，唐苍走遍了这寨子里的医馆，却都悻悻而归。

　　坏了，难道自己得了什么很难治，又极易传染的疾病？整得那些医师个个都闻风丧胆的……

　　回到家里，他照例第一时间奔向床榻，却怎么也睡不踏实——仰躺也疼，侧躺也疼，浑身上下就没个好的地方！他看了眼手臂，现在，红疹变得更加密集，皮肤上的破损处连接起来，渐渐形成了更大的疮疤。

　　唐苍深吸一口气，把袖子放下，闭上眼睛。然而，才安静了半秒钟，他猛地从床上起来，打开房门冲了出去。

　　他一手拢着衣领，一手举着油灯，眼睛在屋子周围的地面上扫过，想要寻找西域人给的那张纸条。此刻的他，要说不后悔，一定是假话。

　　约莫找了半柱香的时间，把小小的屋子饶了七八遍，功夫不负有心人，居然给他在窗框的缝隙里找到了！

　　握住那张纸条，他走回屋内，一夜未眠，脑子里全是槃陀在递给他纸条前，所吩咐的事。

　　太阴毒了——那个西域人，还有他让唐苍做的事……

　　第tຊ二天，唐苍起了个大早，将银锁换成铜钱，又以每人五枚铜钱的酬劳，召集来几个街角的小乞丐。

　　克制住打颤的双腿，以及内心深处生出的那股憎恶。他领着那几个乞丐，来到了那个洞穴的入口。

　　强忍着全身的剧痛，唐苍蹲下身子，语气和蔼，“看见了吗？就是这个山洞，里面藏着古夜郎王的宝藏……”

　　他竖起食指立在唇边，又将铜钱塞给那几个小孩，“嘘——我个子太大了，进不去。只有你们才能进去，等拿到了宝物，我会再给你们奖励。”

　　那几个小孩不过六七岁，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满脸脏污，唯独眼睛亮亮的。

　　听完唐苍的话，他们认真地点了点头。也许是担心，被别人发现这个宝藏，小乞丐们还往左右看了一看。而后，那几个只及唐苍一半高的小孩，一个接一个地，走入了洞穴之中。

　　这一边，望着他们稚嫩的背影，唐苍再也忍不住了，他用手掌捂住眼睛，一串眼泪从指缝中挤了出来。

　　多年以后，唐苍无数次回想起那天的情形。

　　自己应该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从听信槃陀的话，把小乞丐的性命献给洞穴里的恶神开始，他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了魔鬼，跌进了无法挣脱的深渊。

　　可惜，当时的唐苍毫不知情，正被槃陀玩弄于股掌之间。

　　此时，在那居住着恶神的洞穴外，唐苍正因害了小乞丐而掩面哭泣。感受到身后有动静传来，他猛地一回头，看见那西域人，不知何时已走到他身后。

　　唐苍想显得凶狠一些，可是一张口就露馅了，他用哽咽的声音问道：“这样可以了吗？你可以医治我身上的红疹了吗？”

　　那西域人冷笑了一声，盖着上唇的胡须微微发颤，像其中藏着小虫似的。唐苍因他那不动声色的样子而感到气急败坏，恨不得一把扯下西域人的胡须，却又碍于身上的怪病，只能静静忍耐。

　　“请称呼我为槃陀。”说完，那西域人抬起蜷曲的右手，掩盖住嘴唇，紧接着，一声短促的笛声响起。

　　唐苍这才看见，那西域人手中有一件造型奇特的乐器。那笛子的长度不及手掌，几乎被他藏于掌中，管身由粗糙的植物根茎制成，笛膜则是某种动物皮革。

　　西域人拍了拍唐苍的胳膊，因自己全身有伤，唐苍本能地想要躲避，但西域人宽大的手掌还是盖了上去，唐苍这才发现——不疼了？

　　顾不上礼节，他撩起衣服，几乎将全身上下都看了一遍。西域人没骗他，他真的痊愈了。

　　唐苍的脸上，露出怀疑、诧异和欣喜交织而成的复杂神色，这似乎极度取悦了那西域人。他凑近了一些，唐苍又嗅到了那股奇异的香气，紧接着，那西域人发出了魔鬼的低语：

　　“因曾经浸泡在暗河中，你身体将长出巨大的疮疤，从中不断流出淡红色的血水……”

　　唐苍崩溃了，虽然尚未应验，但有了之前的经历，他对于西域人的“预言”深信不疑。

　　唐苍猛地冲向西域人，又捶又打，却都被后者灵活避开了。无奈之下，他双手抱头，发疯似的大喊：“你到底还要我怎么样？这些没人在意的乞丐还好说，寨子上的人若是不见了，很快就会怀疑到我头上的！”

　　西域人竖起食指，左右晃了晃，表示事情不是如唐苍所想的那样。见唐苍等待着下文，西域人缓缓说道：“听说，你曾经和夜郎王室打过交道？”

“巫蛊祸乱” 6

　　阴冷，这是第一个在唐苍脑子里冒出来的词。

　　他四下一看，自己正身处那噩梦般的洞穴之中，暗河在前，挡住他的去路，身后，他与那生吃活人的恶神只有一壁之隔。

　　他害怕得全身蜷缩，就听见石壁那一边发出了什么响动。说真的，他一点也不想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可是，这洞穴里太安静了，他根本无法阻止那些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小孩啼哭、惨叫，间或有跑动的响声，只是，他们跑了几步就被逮住了……

　　“叔叔！叔叔！救救我啊！”

　　叔叔？难道是在喊他？唐苍忽地反应过来，此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