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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辛虞抿紧唇角，又折了回来。

这次，她走得很慢，四处张望着寻找商恺南的身影。

从黄桷巷去学校的路上有一个简陋小公园，早上和傍晚会有老年人在里面跳广场舞练太极。

只不过因为公园修得早，设施都比较老旧，路灯也坏得差不多了，里面十分昏暗。

袁辛虞在入口处站了片刻，便抬脚往里走。

她适应公园里昏暗的光线之后，便加快了脚步。

公园很小，两分钟就能走到头。

尽头的长椅上有人拿着手机在接电话。

“没事，好，我知道了。”

是商恺南的声音。

袁辛虞快步走过去。

走到商恺南身后时，却不由自主的放轻了脚步。

商恺南放下手机，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

他回头，在昏暗的视线中一眼认出了袁辛虞，脸上戒备的神情一下子松懈，眼底有惊诧划过。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开口，嗓音透着砂纸磨过的微哑。

“找你。”

袁辛虞借着昏暗的光线打量他，在他脸上发现了血迹。

“你脸怎么了？”

商恺南伸手摸自己的脸，看见手指上沾着的血，轻轻捻了捻。

没什么情绪的说了声：“没事。”

他又想起袁辛虞刚才说的话：“找我什么事？”

她专程来找他，想必是有什么事情。

袁辛虞却仍旧盯着他的脸。

半边脸都肿了，还能没事？

他脸上的伤口，应该也是他母亲打他的时候，指甲刮破的。

袁辛虞没说话，转身跑开了。

商恺南盯着她跑远的身影，眼神渐渐暗下来，最后归于平静。

他靠着椅背，仰头看着头顶的天空。

可惜，公园里的树木经过多年的生长，枝繁叶茂，遮天蔽日。

他看不见天空。

如同他的生活。

望不到尽头与光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泥沼，每个人都想爬出去，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成功。

当一个人费尽力气也爬不出去的时候，便只想着要解脱了。

死是这世上最简单的事。

当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商恺南的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他回头，看到了去而复返的袁辛虞。

她提着一大袋东西气喘吁吁的走到商恺南旁边坐下。

“我买了冰袋和创口贴，还有一些消肿的药，医生说很有效果……”

“袁辛虞。”

商恺南突然叫她的名字。

袁辛虞抬头：“嗯？”

“你在干什么？”商恺南的脸在昏暗的光线里并不明晰，深邃的眉眼浸在夜色之中，变得晦暗阴郁。

但她觉得此时的商恺南和她初见时那天很像。

整个人身上透着一股穷途末路的悲情气息。

尽管他的神情和语气都十分冷静。

他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袁辛虞没听懂，只跟着内心的想法说道：“你的脸需要处理一下，这样会消肿得更快一些。”

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一些，袁辛虞又接着补充了一句：“明天还要上学。”

商恺南像是听见笑话一般，笑里带着些讽刺：“被人看见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袁辛虞觉得他的语气有些刺耳。

她抿紧唇角，沉默好一会儿，才再次出声。

“脸会消肿，伤也会好的，只要一直往前走，这些事都会过去的。”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近乎温柔。

像是在安慰商恺南，又像是在安慰她自己。

她不知道商恺南家里的事，但她知道，商恺南一定和她一样，想摆脱这一切。

第24章我的刀，先放你那儿

商恺南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像是第一次见到袁辛虞似的，黑眸发亮的静静注视着她。

袁辛虞被他看得不自在，低头在包里找东西。

她在包里翻来翻去，就是找不到自己要的东西。

商恺南轻声问：“找什么？”

“碘伏。”她买了一瓶碘伏给他的伤口消毒。

商恺南的手伸了过来，修长的手指拿起刚才被袁辛虞拨到一旁的碘伏，拧开之后递给她。

袁辛虞有些尴尬的眨了眨眼，接了过来。

随后，商恺南又从里面找出了棉签棒递给她。

袁辛虞沾着碘伏给他伤口消毒时，他一直看着她，和中午在食堂看她的眼神一模一样。

袁辛虞拿着棉签的动作一顿，分神看他：“眼睛闭上。”

商恺南笑了一下，很乖顺的闭上了眼睛。

这么近一看，她才发现他的睫毛很长，跟小刷子似的浓密纤长，眉型也好看，鼻梁也很高……

长得真好看。

意识到自己有些走神，袁辛虞面色一僵，慌忙垂眼。

但很快，她又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闭着眼任由她给他擦伤口的样子，看起来还挺乖的。

哪儿像疯狗了？

路祺肯定是在造谣。

袁辛虞擦完伤口，给他贴好创口贴，又去口袋里翻冰袋。

她刚把冰袋找到，商恺南就伸手拿了过去。

袁辛虞抬头看他。

商恺南言简意赅的解释：“太冰了。”

袁辛虞收回手，看着他拿着冰袋贴在脸上敷。

商恺南突然开口问她：“为什么来浅州？”

袁辛虞有些惊讶。

商恺南怎么突然想知道她的事？

可能是公园里昏暗的光线让人有种能隐藏自己的安全感，袁辛虞很放松的说了实话。

“为了破坏我爸的婚礼。”

袁辛虞的母亲梁子伶以前在一中教书，商恺南自然也认识，两个月前，他还在学校里见到过梁子伶。

也就是说，梁子伶是在这两个月中去世的。

而她去世不到两个月，袁辛虞的父亲就要结婚了。

商恺南没有再继续往下追问，而是提起了自己的父亲。

“我爸对我挺好的。”

袁辛虞有些好奇：“那他人呢？”

“前些年出了事故，去世了。”商恺南用了很轻松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袁辛虞从他的话里听出了难过：“对不起。”

看得出来，商恺南的父亲对他真的很好。

小姑娘的脸上带着些歉意和羡慕。

商恺南盯着她看了片刻，不由自主的抬起了手，抬到一半又停住。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最后，他还是没忍住，抬起的手缓缓向上，落在她的发顶拍了拍她头。

小心翼翼的力道，像是在哄孩子。

袁辛虞微微惊讶的睁大眼看着他。

他的手还放在她的头顶，故意揉乱她的头发，笑着说：“没关系。”

袁辛虞皱着眉晃了晃脑袋：“你把我头发弄乱了。”

“是吗？”商恺南不怎么诚心的道歉：“对不起。”

袁辛虞气鼓鼓的瞪他。

早知道不给他买冰袋了。

“哼！”袁辛虞背起书包起身往家的方向走。

商恺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袁辛虞，等等我。”

袁辛虞走得更快了。

商恺南并没有加快脚步跟上去，而是不远不近的跟在她身后的不远处。

在经过大树百货超市的时候，商恺南径直往里走。

“放学啦？”娄大树手上夹着根烟，正在收银台前算账。

他往商恺南身后看了看：“那小姑娘呢？”

“她走前面去了。”

商恺南说完，神情严肃起来：“娄叔，之前你说的事，还能作数吗？”

娄大树一听袁辛虞已经走前面去了，停下了掐烟的动作，思索了片刻恍然大悟道：“就之前我说给你借钱，把你爸的医药费先还上，然后安心读书的事儿？”

商恺南点头。

“想通啦？”娄大树笑起来：“那当然作数啊！娄叔这话什么时候都作数！”

他拿出手机就要给商恺南转账：“现在还差多少？”

商恺南：“三万八？”

娄大树有些诧异：“上次不是说还有五万多？”

商恺南突然笑起来：“托某个小福星的福，发了一笔横财，提前还了两万多。”

卖假伞的商家赔给他的钱，除去还给袁辛虞的，剩下的他都拿去还债了。

卫莤正是因为听说了他一次性还了两万多的债，今晚才去找他的。

商恺南从包里拿出本子和笔。

“娄叔，我给你写个欠条。”

娄大树摆摆手，连声说不用。

但商恺南还是很认真的写好了欠条。

娄大树收好欠条，就催促他回去。

袁辛虞快走到家门口时，才发现商恺南没有跟上来。

她回头张望，远远的就看见高大清瘦的少年背着书包大步朝她跑过来，很快就跑到了跟前。

袁辛虞望着他脸上雀跃的笑容，问：“你去哪儿了？”

“有点事找娄叔。”商恺南平复了一下呼吸，在她身侧慢吞吞的走着。

“哦。”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让他这么高兴。

到了家门口，袁辛虞正要进去，就被商恺南叫住。

“袁辛虞。”

“嗯？”

“明天一起上学？”

“好呀。”

两人是同桌，又正好顺路，一起上学也没什么不好的。

“袁辛虞。”他又叫她的名字。

袁辛虞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她还有卷子要写。

“还有什么事？”

“我的刀，先放你那儿。”他说的是袁辛虞买来赔给他的那把刀。

“你不要啦？”

“用不着了。”

袁辛虞点点头。

目送着她进了大门，商恺南才转身离开。

走着走着他就跑了起来。

袁辛虞的话让他豁然开朗。

也许她说得对，只要一直往前走，这些事都会成为过去。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如今这些在他看来除了死以外无法解决的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人活着，努力往前走，就会有希望。

袁辛虞走进大门之后，又折回来，侧着头往商恺南离开的方向看。

她看见商恺南在夜色中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