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恼地叹口气，“我的确是放肆，哪有这样议论先帝的。”

“行了，行了，都是为了战马，怀仁好好听谢五十把话说下去。”

裴笑扭头瞪了顾执扉一眼：“谢五十，你把话尽量说得……啊……委婉些。”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顾执扉放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了拳头。

“废太子有遗孤，不知什么原因被郑玉老将军收留，老将军把人安排在了海棠院，事情败露，先帝震怒，就……”

就什么？

顾执扉没有再往下说，他知道赵亦时听得明白——

因为皇位来得不正当，先帝震怒在前，心虚在后，就对收留废太子遗孤的人，赶尽杀绝。

赵亦时听得很明白，他惨白着一张脸，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

“事情的前因后果就是这样。”

裴笑想想，又自作主张地添了几句。

“郑玉老将军的死，是严喜告诉我们的，严喜是你的人，你不相信我们，也该相信他。

沈溟秋为了把整件事情连起来，在雨里淋了一个小时，这才生的病。谢五十因为太过震惊，昨儿个心悸还犯了。”

“你们容我……想一想。”

赵亦时起身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院子里。

沈冲和朱青他们正在低声交谈。

李不言倚着树，懒洋洋的无所事事。

所有人扭头的扭头，站直的站直，看着突然出现的太子殿下。

赵亦时朝沈冲冷冷吩咐，“我就在外头走一走，别跟过来。”

“是！”

……

书房里，顾执扉向后靠在椅背上，一下一下揉着眉心。

怀仁的那一声脱口而出的“放肆”，落在那个档口其实合情合理，但听在耳中，仍有说不出的刺耳。

那是高高在上的君，在警告下面的臣，说他僭越了，过线了，胆大妄为了，要把嘴闭上，否则就是大不韪。

君？

臣？

顾执扉心头有些发凉，原来在怀仁内心深处，他们兄弟三人最后真正落到实处的关系也只是君臣二字。

他突然想到天子又称寡人，寡人前面再添两个字，是孤家。

怀仁终有一天是要坐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的，你也终有一天要匍匐在他的脚下，生死由他。

如同郑老将军和永和帝一样。

想到这里，顾执扉突然觉得四肢百骸一点力气都没有。

“沈溟秋，李不言是真聪明。”

这话说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偏偏沈溟秋听懂了。

“对女子来说，帝王的情爱，不过是昙花一现；对文武百官来说，帝王的倚重，有时候也是昙花一现。”

这话不仅让顾执扉沉默了，也让裴笑的脸耷拉下来。

这时，沈溟秋起身走到顾执扉身边，又冲裴笑招招手。

裴笑知道她有话要说，赶紧围过去。

“前面说了，郑家的心魔分成两个部分，一个是郑家的冤案，另一个部分是老将军的死因。”

沈溟秋把声音压到了最小，“所以刚才我想了想，点香的人应该有两个。”

顾执扉、裴笑异口同声：“除了你，还有谁？”

“皇族的人。”

沈溟秋：“老将军是因为窝藏我这个先太子遗孤，最后不得已，战死沙场；郑家一百八十口是因为我，变成刀下魂，我是那个因，也是所有事情的源头。

而永和帝是真正动手的人，哪怕他隐在幕后，也是罪魁祸首。

我这个因点香，是为了告诉老将军，他用一府人的性命护下来的那个孩子，还活着，也为了告诉他，真相找到了；

而皇族这个罪魁祸首点香，是告慰所有郑家人的亡魂，还有在黑山城被无辜牵连而死的英雄的亡魂。”

顾执扉看着她的长睫：“你的意思是？”

沈溟秋：“既然赵亦时来了，那他就可以代表皇族点香。”

裴笑：“你们一起点，那你的身份岂不是……”

“我先点，他后点。”

沈溟秋掀开眼帘，对上顾执扉黑沉的眼睛：“这院子里设一个祭台；后花园设一个祭台，如何？”

“可行。”

顾执扉目光一偏：“明亭，你觉得呢？”

裴笑：“我也觉得可行。”

顾执扉：“这院子里我来安排。”

裴笑：“我在边上陪怀仁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

沈溟秋：“后花园我让李不言安排，陆大守着。”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心里都冒出一个词：妥当。

……

一盏茶后，赵亦时折回来，目光落在沈溟秋身上，“晏姑娘，大局为重，下一步我们要怎么做？”

大局为重四个字出来，就意味着他接受了，妥协了。

沈溟秋咳嗽了几声，声音暗哑道：“准备点香吧。”

“点香？”

赵亦时惊诧：“我点？”

沈溟秋：“他的后人，都可以点。”

赵亦时如谪仙一样的脸上，有些慌乱：“我，我要说些什么？”

沈溟秋：“说出实情就好。”

赵亦时耳膜轰地一响，沉默了好一会，才问道：“说出实情……就能点着？”

沈溟秋：“应该是。”

赵亦时：“现在就点吗？”

沈溟秋：“沐浴更衣后再点，沐浴可以在别院，但衣裳必须穿自己干净的。”

赵亦时：“沈冲。”

“殿下。”

“回去拿一身干净衣裳来。”

“是！”

赵亦时上前一步，有些踌躇，“晏姑娘，如果香没点着呢？”

沈溟秋直视着他黑深不见底的双瞳：“那就说明，这个心魔我们查错了。”

第八百五十章烛灭

后花园，灯笼散着幽幽的光。

一张祭台，一只香炉，两个烛台，三盘瓜果已经预备下。

远处，陆大竖着两只耳朵凝神静听四周的动静。

近处，李不言站在祭祀台旁，神情有些发愣。

郑家心魔就要点香结束了？

好快啊！

怎么感觉一点难度都没有啊。

沈溟秋简单的沐浴过后，换了一件月牙白的衣裳。

赵亦时估摸着已经沐浴完，正等着沈冲，以沈冲的脚程应该很快，她没有太多的时间耽搁。

沈溟秋长大这么大，除了对晏行外，心里很少有过愧疚。

但此刻她站在祭祀台前，源源不断涌上来的只有愧疚。

她很想在某M.L.Z.L.个地方，见到老将军，亲口问他一声——

赵容与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么死心踏地的护着他的遗孤，还不惜求到晏行那里，还累得郑家覆灭，值吗？

值得吗？

“把香给我。”

李不言从包袱里掏出香，“咦，怎么就剩最后一支了？”

“可能这世间的心魔，都被我解开了。”

沈溟秋接过香，上前一步，把香凑进烛火中。

一息；

二息；

三息……

香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是她大话说早了吗？李不言紧张起来，“迎雪，这是怎么回事？”

沈溟秋霎时一愣，神色倏的苍白。

香点不着，那就意味着她不是点香人？

为什么呢？

沈溟秋来不及细想，“你立刻把香送给赵亦时，让他点点看。”

“你呢？”

“我……”

沈溟秋眼露迷茫。

她不知道。

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难道说，点香人只有赵亦时一个？

“一起去吧，我一个人过去，他说不定要起疑心。”

李不言心里虽然震惊，但脑子里的那根弦始终在线，她甚至给自己写了个口号：防火防盗防皇族。

沈溟秋：“那走。”

两人走到陆大身旁，沈溟秋不瞒着，“香点不着，你把祭祀台先撤了。”

陆大一点头，也不问为什么点不着，就往祭祀台那边去。

……

书房院中，沈冲正伺候太子更衣。

顾执扉和裴笑就站在边上。

不得不说，怀仁的皮相是真的出众，男人穿檀色，十人有九人会显得轻佻，怀仁却稳稳的压住了。

朱青的声音在珠帘外响起，“三爷，晏姑娘来了。”

顾执扉心里咯噔，长臂一下子搭在了裴笑肩上。

其实哪里用搭啊，裴笑心里一直在计算着时间呢。

这才多久，香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点完，沈溟秋那头多半是出了问题。

“你心上人来了，还不赶紧去陪着。”

裴笑一把甩开顾执扉的胳膊，又将他往外一推，“你小子别身在曹营心在汉了。”

顾执扉趁机走出屋子，目光迅速与沈溟秋的对上。

沈溟秋无声说了三个字：“没点着。”

顾执扉的瞳孔瞬间收缩。

怎么会呢？

他大步走过去，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问：“那怎么办？”

沈溟秋朝厢房抬抬下巴：“看他，他应该可以。”

这话，让顾执扉长吁一口气，他的脑子里始终也绷着一根弦——沈溟秋厢房里那支烧了一半的香。

这时，赵亦时走出来，“晏姑娘，我应该怎么做？”

沈溟秋把香递过去，“点香，下跪，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赵亦时没去接，而是有些不确定地问：“要……替他说声抱歉吗？”

抱歉？

是不是太轻了些。

沈溟秋心中冷笑，眉目间却看不出丝毫情绪，“看你自己吧。”

赵亦时深吸一口气，把香接过来。

这时，裴笑已经挪到了顾执扉身边，手用力地握着顾执扉的胳膊。

是紧张的。

沈溟秋那头的香没点着，郑家的心魔就只有寄希望在赵亦时身上，老天保佑，一定要点着，一定要点着啊。

李不言、朱青几个也都悄无声息的挪过来，神情一个比一个紧绷。

一片乌云遮住了明月，天地间一下子变得昏暗起来。

庭院里没有一丝风，夏虫停止了叫。

死寂中，赵亦时抬起胳膊，有些发抖的把香凑近烛火。

忽的，火光一跳，“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