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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旧事发生时，殷九龄还没生，都是后来父亲断断续续说给她听的。
祖父嘴里从未露出过一个字。
白发人送黑发人……
殷九龄可以想象出这一封又一封的信传到祖父手中，他是怎样的痛不欲生。
可他没有倒下，他还能读书，还能画画，还能用足迹走遍云南府的山山水水。
由此可见，他的心结不是他们。
不是他们，又会是谁？
会不会是那个让薛家被抄的下作门客。
但如果是他，又怎会是难以开口的？
这仇明明白白的摆在薛家和祖父的心口上啊。
殷九龄生平第一次，感觉到那个和蔼可亲的老头儿，其实和她隔了十万八千层的肚皮。
一层肚皮一个秘密。
老头儿，你真正的秘密在哪里？
陆洵之并没有走远，双手抱胸以一个十分慵懒的姿势，盯着不远处的殷九龄。
她就这么倚墙坐着，暗夜的风吹起她的单衣，她丝毫没有冻得瑟瑟发抖。
为什么呢？
傅三爷彻底看呆了。
这姑娘是少根筋还是怎么的？
她怎么就不觉得冷呢？
……
傅府。
太医刚走，傅道之就躺不住，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傅总管忙上前扶住，“老爷？”
傅道之推开他的手，虚弱道：“大爷回来了？”
“刚刚回府。”
“叫他过来。”
“是！”
片刻后，傅而立已经站到傅道之跟前。
“父亲？”
“你让老三跟着去了？”
“是。”
傅道之迟疑片刻。
“光让老三跟着还不够，咱们家也得动起来，否则……”
傅而立想着季家的事，“父亲，怎么个动法？”
“没想好。”
傅道之把脸埋进掌心，“我脑子里一片乱。”
“父亲先别急，这事已然这样了，咱们就得朝前看。”
傅而立安慰道：“明儿还要早朝，您先……”
“不好了，老爷。”
傅总管突然推门进来，“老太太烧起来。”
傅而立大吃一惊，“裴太医呢？”
“已经走了。”
“怎么突然烧起来？”
“刚刚还好好的。”
傅道之一拍床沿，“拿着帖子再去请裴太医来。”
傅总管：“是！”
“父亲先歇着，我去老太太那里看看……”
“老大!”
傅道之一把抓住儿子的手，脸色发白，“你说，会不会是报应来了？”
傅而立尾椎骨顿时升起一股寒气。
“应该不会吧，不是还有几天的时间。”
“这种神神鬼鬼的事情有什么一定？”
傅道之有气无力，“万一提前了呢？”
傅而立：“……”
足足过了好一会，父子二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他们听见各自的心跳——
砰！
砰！
砰！
……
晨曦的光，一点点透出来。
殷九龄揉了揉坐麻的腿，等腿上的麻劲过了一点，才走出巷子。
城门还没开，但出城的马车已经开始排队。
她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不远处，陆洵之摸着下巴，“你们说，三爷我是脸皮还再厚点呢，还是动点歪门邪道？”
朱青一脸“爷，你饶了我吧”的神情。
丁一认真思考了会，“歪门邪道吧，爷的脸皮已经够厚的了，也没见管用！”
傅三爷手指冲丁一用力点几下，扭头冲朱青道：“扣他一个月月银。”
朱青：“好！”
丁一：“……”
傅三爷不去看丁一快苦出水来的脸，正要走上前，余光一扫，却见傅总管迈着两条肥腿，直向他奔来。
“出了什么事？”他神色一变。
傅总管神色间掩饰不住的惊慌。
“三爷，老太太回去就病倒了，裴太医说凶险。”
“什么叫凶险？”
“裴太医文绉绉的说了一大堆，我也听不明白，大爷说让三爷抓紧点。”
傅三爷心头一跳，“你的意思是……”
傅总管点点头。
陆洵之当下愣在原地，面沉似水，季家的倒霉好像也是从哪个生病开始的。
“大爷还有什么话？”
“大爷让三爷凡事自个当心。”
陆洵之眼睛一睁，当机立断道：“朱青、丁一？”
二人忙上前：“爷？”
陆洵之：“准备出发。”
丁一手冲着殷九龄背影一指：“那她呢？”
“你不是让爷用歪门邪道吗？”
陆洵之：“爷听你的话。”
丁一：“……”
丁一：那我被扣的月银呢？
陆洵之快步走到殷九龄面前，掏出腰牌，往前一举。
“五城兵马司办案。”
他嗓音暗哑，但整个城门口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殷九龄，你跟我走一趟吧。”
“……”
殷九龄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胳膊已经被一只大手拽住。
“得罪了！”
陆洵之把人拽出队伍，一直拽到城门口，冲守城门的侍卫又一举腰牌。
那些人一瞧是傅府三爷，赶紧把厚重的朱门往边上拉开。
朱青赶着马车穿过城门，又“吁”的一声勒住缰绳，停在路边。
陆洵之一指那车，“上车。”
殷九龄没动，低头看了眼胳膊上的鬼爪子，眼神儿带着勾刺。
“这么急，你们傅家谁出事了？”
本来傅三爷对老祖宗生病的事情，还有些将信将疑，心说会不会是凑巧。
她这么一说，三爷差点喊出一句“我去他娘的”。
他及时制住了这份冲动，喉结滑动几下，淡定道：“可以啊，料事如神！”
殷九龄一怔。
她本来是想探一探傅府三爷着急火燎的原因，就随便说了这么一句，却不想还真探出了点什么。
“还不到时间，和祖父的事情无关。”
“你这么确定，你又不是那高人？”
殷九龄看着他不说话。
陆洵之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句蠢话。
殷九龄是薛行嫡嫡亲的亲孙女，她都没有倒霉，还盛气凌人的在和他说话，哪轮得到傅家呢！
“不管有关无关，这事都迫在眉睫。
我知道你不待见傅家人，但现在你也看到了，我有官职在身，这一路有我跟着，省心省事省力。
更重要的是……”
陆洵之缓缓道：“你姓薛，按理头一个倒霉的就该是你，怎么个倒霉法，你难道不怕？还敢孤身一人？”
殷九龄：“……”
“看得出来，你们祖孙感情非同一般，你自己想想，你真要出点什么事，他在棺材里躺着也不安生啊！”
殷九龄：“……”
“这样吧，我给你两个选择，你可以选择自己爬上车，也能选择被我绑上车。”
陆洵之一笑，桃花眼斜飞起来。
但话里，却每一个字都透着狠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