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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时曦收回迈开的腿。
梁朝肃语气发凉，“你不是有很多想说？站在那儿，当着所有人，一字一句说清楚，务必让每一个人都听见。”
这话玩味又戏谑。
包厢里本就带着巨大信息量的视线，此时再投注到程时曦身上，丝毫不加掩饰了。
嘲笑的，鄙视的。
淹没了她。
沈黎川上前一步，替她挡住，转眼被程越霖直接拖走。
室内陷入更深的寂静，目光更赤裸，放肆。
从看一个人，变成居高临下的俯视，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而来，血淋淋一寸寸，剥去程时曦作为人的皮肤。
想来挺可笑，她骂梁朝肃狗，梁朝肃就真让她变成狗。
她艰难维持自尊，梁朝肃轻易就让她自尊当众击垮。
程时曦嘴角一抹僵硬的笑，背到身后的手，紧攥到麻木抽搐。
这份屈辱她得忍下，忍下了才有以后离开，天地广阔的好日子。
“各位，很抱歉占用大家宝贵时间，再此我要诚恳向程越霖小姐道歉，对不起。还要向梁朝肃先生道歉，我错了，我不该有痴心妄想，也不该对程越霖小姐不敬，我是梁家慈善收养的一条——”
“闭嘴。”梁朝肃豁然起身，眉眼间惊怒不止，“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程时曦嘴角弧度坚持不下去。
还觉得不够？
又瞥见沈黎川也站起来，忽然明白了。
“对不起，是我废话了。”程时曦转向沈黎川，“沈先生，我们之前阴差阳错有过一场交集，为此大家心里都很不愉快。”
“今天趁大家都在场，我真心实意向你，以及你的未婚妻程越霖小姐，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道一声恭喜，祝你们永结同心，恩爱百年。如果我对你，对你的婚姻，有一丝越距，不好的想法，就得死绝。”
“别说……”
“够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程时曦没有去看沈黎川，只望向梁朝肃。
他双拳攥着，整个人都绷紧，像一跟张到极致的弓弦。
随时便会射出凛冽的冰箭，射进她的血肉，射穿她的胸膛。
要她的命。
程时曦实在不明白了，到底还要她低贱到什么程度。
趴在地上，给所有人磕一个？还是去舔程越霖的鞋面，以示她真做了狗？
梁朝肃手指狐天德。
“你起来，是谁传程时曦心肠歹毒，意图害菲菲流产，你去指出来。”
在场人纷纷怔住，沈黎川到嘴边的话也卡住。
程时曦却比所有人加起来都淡定。
她知道，他们一定莫名其妙，不是痛打她这只狗吗？怎么突然间要替她这只狗伸张了。
怎么会是伸张，欲抑先扬罢了。
狐天德面上还僵硬着刚才的扬眉吐气。
他呆愣几息，迟钝对上梁朝肃阴鸷的眼神，刹那间好似有千斤万斤，压的狐天德窒息。
身体却噌地弹起，站直，“是……是……”
他咬牙，“是我自己。”
“你自己？”梁朝肃犀利至极，“狐家成精了，修出千里眼，顺风耳了，不仅知道我家里的事，知道程时曦讨好我，控诉我不信她，甚至连原话都一清二楚。”
狐天德额头止不住冒汗。
他不想在程越霖面前表现这么怂蛋，但余光里但凡扫到谁，玩的穿一条裤子的二代，也避开他目光，唯恐被他攀咬上。
在座的都清楚，以梁朝肃现在的地位，他们捆一块也招惹不起。
倒不是说梁家势大到他们家族联合都抗争不了，要真到那层面，反倒好了，自有国家插手清算。
他们怕的是自身利益受损，这四年梁朝肃向外扩张北方市场，向内，在南省搞的一手合纵联合，对他们家族或投资，或合作，或打压，用利益结成一张大网。
商人有钱赚就是爹，他们要是得罪这个钱爹，家里那个真爹绝对大义灭亲，亲手扒他们一层皮。
“不是。是……”狐天德也怕家里受打压，偷眼去瞥程越霖。
程越霖不看他，视线在沈黎川和梁朝肃身上来回梭巡。
深爱的未婚夫目光胶着在程时曦身上，他前尘难忘，程越霖心知肚明。
可如今最亲近的哥哥，突然帮程时曦。
不，这不是第一次有偏向。
从上个星期古怪的目光开始，会教训她辱骂程时曦，压她给程时曦道歉。
虽然梁母次次劝她，哥哥是为她着想。
程越霖心底始终有一个声音，哥哥不对劲，哥哥对程时曦有了别的东西。
“不用问了，我让他传的。”程越霖盯着梁朝肃，“可这不是哥哥默许的吗？”
“我什么时候默许了？”
“星期三体检完回家，哥哥难道忘了吗？”
梁朝肃本就阴翳的一张脸，愈发透出寒意。
“那天是为你商议婚期，我默许什么了？”
程越霖放在腿上的上，倏地攥紧。
她看看梁朝肃，又转头，目光里的狐疑危险，霍然刺穿程时曦。
程时曦面无表情，心中却像一只本就沉底的桶，晃晃当当，吊起来一点。
梁朝肃骗她，却绝不会对程越霖撒谎，现在这一出，是想唱什么？
而且程越霖的目光……程时曦眼皮一跳，下意识去捕捉辨别。
可没等她细看，沈黎川突然笑出声。
程越霖扭过头去看他，程时曦皱紧眉，顺着望过去。
发现沈黎川眼中灰蒙蒙一片，又有说不出来的东西。
沉寂，坚定，晦暗……不可名状。
“怪不得家母时常要我跟梁副董想学为人处事，确实自愧不如啊。”
沈黎川语态着实耐人寻味。
引得在座的一头雾水，止不住想追问，可慑于梁朝肃，无一人出声。
只有程越霖，“什么意思？黎川，你在说什么？”
“大家还不明白吗？”
沈黎川盯着梁朝肃，对上他暗沉威慑的目光，不受影响，侃侃而谈。
“梁副董再厌恶程时曦不安分，也不想传她恶名，牵连到菲菲。毕竟谈资就是谈资，一方恶臭，另一方好的也被谈论，菲菲怀着孩子，一个孕妇活在旁人口舌中，梁副董这样的好哥哥，怎么能忍的了呢。”
“而且程时曦今日姿态太低了，万一传出去……外人天然同情弱者，届时又不知道会怎么想菲菲，所以梁副董才不高兴。”
程越霖恍然大悟。
心底那个声音弱下去，却仍旧还在，她不免问，“是这样吗？哥哥？”
程时曦冷笑。
梁朝肃这个哥哥当得简直呕心沥血，绕这么大的圈子，以至于她都有一瞬的动摇，却原来还是为了程越霖。
更可笑的是，梁朝肃做这么多，程越霖犹有怀疑。
果然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她这个得不到，自觉平静了，却依然骚动。
程时曦记下这次教训。